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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結婚的事,我就要再考慮考慮了――""那好,反正,我的情況就是這麽個樣子,你看著辦吧。""那我回去再想想――我怎麽那麽倒黴呀!"後半句她幾乎是脫口而出的。

"那好――我也幫你想,看能不能有別的主意。""那我就先走了――沒耽誤你什麽吧?""沒有沒有。""那再見了。""再見。"她站起來,有點像是心事重重地走出門去,我為她開了門,對她擡了一下手:"好,那我就不送了,路上小心。"她頭也不回地一直走下樓去。

我趕忙關上大門,關得也許太快了,關門聲嚇了我一跳,我認為那種關門聲在任何人聽來都會有不太禮貌的感覺,但我仍然如釋重負。

我回到廳裏,繼續喝剩下的咖啡,暗自慶幸能夠如此順利地送走這個漂亮的神經病,但不久我便發現,也許神經病確實有神經病的道理,因為她走之後,我周圍也怪事連篇,先是發現喝的咖啡原來是她的,後來發現被我重重關上的門莫名其妙地打開了,接著是在晚上睡覺前洗澡時跌了一跤,門牙被摔掉一顆,而且在我蹲下去撿時,門牙從我手中一滑,不偏不倚,正掉進下水道中,再後來是上床睡覺,醒來後發現已是第二天夜裏十二點,也就是說,我連著睡了二十四小時,這是平生從未有過之事,我仔細回想,原因也許在於,我臨睡前本想吃治頭痛的百服寧,不料卻心不在碼地拿了兩片安定放進嘴裏,要不是再往下兩天沒出什麽惡事,我幾乎要打電話向她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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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我還真不在乎在一本書中講什麽故事,也從來沒有認為一個破故事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相反,倒是一聽到故事迷的見解就忍不住冷笑,他們恨不能在一個故事中包羅萬象,以為《老人與海》之類的故事中暗藏著什麽深奧的哲理,或是獨到的人生見解,他們用"冰山"來形容海明威東繞西繞、不知所雲的酒後之言,這一切都使我發笑,我不知為什麽虛榮心要以不懂裝懂、附庸風雅的形式表現出來,在我看來,虛榮心的用途多得很,出於虛榮心,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之後,又寫了《哲學研究》,出於虛榮心,老牛頓捂著他的《微積分》長期不肯示人,在功成名就的晚年還得勇敢地迎接數學新手的挑戰,在這裏,我要不客氣地指出,正是由於人們的不誠實以及愛談論自己不懂的問題的蠢行,才把人世間搞得碩果累累,虛假繁榮,以至魚目混珠,紛亂嘈雜,頭緒萬千,使沒有價值的事物琳瑯滿目、比比皆是地占據在錯誤的位置上,把人們引向一個個由無恥騙局網羅而成的臭水坑中,十分湊巧的是,人們在裏面竟自得其樂,一副如魚得水的樣子,真叫我有說不出的惡心。

在這裏,我要告訴你,我的讀者,我很在乎你,一想到我的書將被傻瓜閱讀,並做出自以為是的錯誤評論我就怒火中燒,我沒有超脫到胡寫一氣並對此引以為傲的地步,我把我在人世間經歷、感到、看到、想到的東西對你們說,是把你們當做我的未嘗謀面、並像我一樣在世間忍受種種荒唐、無聊、厭煩、困惑的朋友,我認為我走在你們中間,把關於我的一切坦誠相告,但是,我希望從你們那裏得到什麽呢?

我在寫作,很多騙子都像我一樣在寫作,我一直不知道我寫了些什麽,這一點上我用不著煞有介事,我在世間不值一提的情感,以及由它所引起的思索,讓我遇到一次次難言的隱情,我努力地,力求準確地描述我的隱情,但是,這些肺腑之言在更多的時候卻讓我感到說不出的羞愧,我不願把真話向比我更壞的人講,我也不願與騙子一起從事什麽文學事業,但是,這一切全無辦法!我在這個如此可笑的世界上生存著,並關注著自己的可笑,此種行為簡直可悲可嘆!

算了,我還是不說了,一切都毫無用處,我要把故事寫完,用以對我的青春說聲再見,事實上,它們早已離我而去,再見、再見了又能怎麽著呢?

不僅如此,在我寫作時,虛榮心還一直受到自己的嘲弄,我頭頂惡風,頹廢不已,但我喜歡一意孤行,喜歡一條道走到黑,可即使這樣,我也無法在匆匆流去的歲月中,把我愚蠢的青春時光辨認出來,那麽,我的寫作有何指望呢?

沒有,用不著你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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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講嗡嗡了,這是我自己的醜事,我十分緊張,一次次地東拉西扯,甚至考慮到與我素不相識的讀者,我可不想叫其中比我壞的人笑我還不夠火候,而比我好的人批評我,盡管事實上我並不在乎自己的好壞,我東繞西繞,我在拖時間,就是不想開始我的故事,我不想觸及它――但我會觸及它,我通過自我學習獲得的理智,我的站不住腳的情感,兩者都會觸及它,在一刹那,我觸及它,在很長的時間裏,我不斷觸及它,它是橫掃過我內心的風暴,使我對情感的奢望化為烏有,使我歷盡人性的困惑、貧乏與險惡,這一切真是太瘋狂太無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