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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閱讀與寫作是一回事兒,是一個事物的兩個方面,為了寫出新意,你不得不看看別人都寫過些什麽,比如說,我可不想費半天勁寫出一本《資本論》來以後,發現一百多年前馬克思已寫過相同的作品。同理,為了閱讀,你還得寫上那麽兩筆,以此來推斷別人寫出的東西是否具有價值,比如說,如果我隨手就能寫出一段"對於存在這一事物,我可以把它簡單地分成存在與外界的存在兩個部分",那麽,我就可以斷定,休謨在《人性論》裏的某些論述屬於老生常談,我不知道我講沒講清我的意思,我是說,對我來講,寫作除了是一種生活方式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意義,著名作家往往憑會寫東西這麽一點兒能耐騙得與之極不相稱的利益,這方面的參考讀物我推薦99年北京流行的一本書――英國人保羅。約翰遜所著《知識分子》,有時候我甚至覺得知識分子那麽猛烈地抨擊政客或商人,完全是因為小騙子對大騙子的嫉妒,這方面我很為中國的制度驕傲,老謀深算的中國人從來不會被那些喜歡舞文弄墨的人蒙倒,李白、杜甫雖然會寫兩筆詩,但他們倆妄想憑此獲得一官半職的嘴臉卻成為當時人的笑柄,至於老柏拉圖的例子就更別提了,在他的範圍裏,很自然地,他認為哲學家應該成為國王,還好,他的如意算盤也沒能得逞,只好在幻想裏建立一個理想國聊以自慰,他那個理想國在我看來十分可惡,因為缺少像他一樣才能的人在那個國家裏往往會活得不太自在,我認為,那是為他一人建立的國家,萬幸的是,這個國家建在紙上。雖然我本人喜歡寫東西,但我卻從沒有把我的愛好看成是一件什麽大不了的事兒,至多只關心關心我的愛好能否養活我,使我能跟別人生活得一樣好而已。我毫不懷疑我寫的東西沒有價值,我承認,我抱有僥幸心理,希望我的寫作能給我帶來超出它本身價值的利益,這種希望與一個賣假古董的商人所抱的希望沒什麽區別,我想,很多人能理解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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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愛寫作,寫很長時間以後,我才認為這是我的個人愛好,在我的人生經驗中,一般來講,我認為,人應當為他們的愛好付出代價,而不是得到好處,如果一個人為他的愛好得到好處,那麽我只能說這個人十分幸運,搞藝術的老祖宗是那些過著饑寒交迫生活的吟遊詩人,他們往往十分質樸,給人說上一段書,討幾口殘羹剩飯便能滿足,而現代吟遊詩人就油滑多了,他們的油滑之處在於,他們先來一段講演,說什麽人的生活應分為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並自行規定,精神生活高於物質生活,這段講演的可惡之處在於,首先,他們把他們的愛好推及別人,其次,他們竟能把他們的愛好置於別人之上,事實上,這種騙術即使算不上無恥也十分無聊,因為這種對生活的二分法本來就十分不客觀,是對擅長動腦筋的人的一種優待,因為話語權掌握在擅長動腦筋的人手裏,他們就對此大加利用,這是人性中邪惡的一面,在這種言論之下,總體上看,體力勞動者的利益被無情地侵占了,而且,精神生活就那麽有價值嗎?我看這是個問題。

精神生活優越論的基礎在於教育,由於教育需要一筆時間與資本的投入,受過教育的人,也就是那些所謂能有精神生活可過的人,非但不感激他們的運氣,反而變本加利地想把他們的教育培訓費當做一筆無形資產,大加利用,一副以一當十的架勢――這裏面最可氣的就數所謂搞文化、搞藝術的,他們腦子最不好使,培訓費最低,得利最大,卻鬧騰得最厲害,一個工程技術人員,除了得應付十分枯燥艱難的練習與訓練以外,在日常工作中解決的問題也往往十分棘手,十分實際,而一個搞文化的,訓練本身就十分輕松,工作中也更容易找到樂趣,又不解決任何實際問題,只是空對空地胡說一氣,但既使這樣他們也牢騷滿腹,想想看,一個商人,再怎麽樣也十分繁忙,因為要處理大量細枝末節,難得有搞文化搞藝術的人的那份輕松,但商人卻沒有那種不自重的抱怨,更沒有那種與"肮臟的錢"相對應的"肮臟的文化"來突出自己,貶低別人,看看18世紀末的維也納吧,十分吝嗇的猶太商人用他們省下來的一點小錢來幫助文化,讓老百姓在劇場裏得到樂趣,這種情況你根本在搞文化的人身上看不見一點影子――以我個人的經驗,我看一本數學書的時間往往超過看10本思想書或20本文化書或30本小說的時間,而且費的勁更不可同日而語,但我很少見數學家指責別人不懂數學,而常見到文人嘲笑別人沒文化,這一事實有時令我十分生氣,因此,每當看到有人出來酸酸溜溜地指責什麽物欲橫流我就怒不可遏,這分明是在說,為什麽物欲沒往我身上多流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