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是時勢造英雄(第2/5頁)

“死。掉了一塊。”

余發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電視,江老師仿佛也在看電視,看余發主演的《股瘋》。

“不行,我明天就得賣掉。”余發說。

余發的爸爸從後屋拿出一盆水果:“老西。我個仔不生性(不懂事),叫老西費心了。”一口半成淡的普通話。

“你打算將來叫余發做什麽?”老師問。

“他做得了什麽,還不是和我一樣做生意。”

“看來你是不願意余發做生意羅,做生意不好嗎?”

“說唔清楚。”

對於老豆,這確實是個說不清楚的問題。專門研究社會學、經濟學的專家學者在探究的同時,也要下海弄潮一番。才知自己的水性,何況爸爸這位冒牌的初中生,哪裏回答得了。

“老西,你們做教員的,沒有什麽錢,你們有沒有覺得心理不平衡,個個都發了,只有老西窮。”

老師說:“心理不平衡,偶爾會有,也是正常的。可我從不覺得自己窮。”

爸爸有些不解。

“這窮。”老師指指口袋,“這不窮。”老師又指指腦袋。“我有我的工作、學生,所以很充實。”

余發聽到這,猛地又感到江老師的富有,爸爸的貧窮。

近些年來,不少老師“下海”,在年輕教師中這個現象更為突出,當然也有不少老師甘守清貧。江老師對下海的老師表示理解。對不下海的老師表示尊敬。他自己晚上也在校外兼課,但從不占用分內時間。說實情。把握好這個尺寸真有些困難。因為除了高度責任感外,還必須有充沛的精力和健壯的體魄。

教師的責任心是需要物質去維護的,在商品社會中個體戶發了,倒爺發了,教師成了局外人,心理不平衡是難免的,知識分子應該如何面對這些?

余發爸爸最後說:“哎,要是余發能像陳明那麽會讀書。那才是真正發了。”

一句話提醒了江老師,江老師離開余家後,特地路過陳明的家。陳明的房間燈火通明,毫無疑問他正在用功。

考上大學獎五萬

陳明在學習,那麽專心。青少年朝著目標向上時總是最可愛的。

村裏辦了一個工廠,請一個湖北來的有大學文憑的年青人當廠長。這年青人剛來時說得好聽得不得了,我要如何如何。爭取如何如何,一定如何如何……吹得天花亂墜,村裏人稀裏糊塗,就放手讓他搞去了,誰知這個家夥是江湖騙子。把工廠弄得一塌糊塗不說,還攜款100萬逃跑了,村裏人在氣恨的同時也醒悟過來:我們應該有自己的大學生.我們應該有自己的技術員、工程師,應該有碩士、博士,我們之所以上當受騙。就是因為我們沒有知識,於是村委立刻決定:凡是考上高中的,獎勵1萬元;在學校受到各類表彰的,獎勵二萬元;凡是考上大學的,獎勵5萬元。在這項決定頒布時,人們都把眼光投向陳明。仿佛這些獎勵是專門為他設的,專等他去領取,非他莫屬。陳明樂意別人以這種目光看著他,他的虛榮心得到滿足。同時他又討厭別人的這種眼光,仿佛他陳明是為了錢才讀書的。

爸爸端了盅甲魚堡進來:“明仔,喝完了溫書。”

陳明沒動。

“明仔,好好讀書.你可以把所有的錢都賺來。給阿爸威一下。你只要考上大學,就5萬到手,你考深大是5萬,考清華也是5萬,還是考深大合算。”

合算?這也用合算來衡量,你當市場買肉啊。陳明不滿地看了眼爸爸。

“你聽阿爸的話沒錯。我都是為了你好,就算你不聽我的話,你總聽你阿叔的話吧,他也說考深大好,幾多人想進深圳都進不來。你卻要出去,也許一輩子都回不來的。聽說北方冬天很冷,會長凍瘡;聽說北方人特別不講衛生,一個星期才沖一次涼,有時一個月洗一次……嘖嘖。你阿叔是經常跑外的人。他知道的比你多。”

陳明不想再聽“阿叔”兩個字,他曾經視他為知音,曾經崇拜著他。曾經滿懷歡喜地盼他回來、可是小叔真正回來了,陳明的幻想也就破滅了。小叔大變了,不再是自己心目中小叔,他口口聲聲“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我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難道見多了,識廣了,就一定變得庸俗不堪嗎?陳明覺得悲哀,為小叔悲哀,也為自己失去了偶像悲哀。

爸爸見陳明不言語,以為說動了他:“考到外地去,以後想回來可難了,你不要後悔啊。”

“阿爸。你出去吧,我要溫書了。”

“好,好,好好讀書。”爸爸退到門口,關門前又說了一句,“考上大學就是5萬。”

陳明惱了,氣洶洶地把門反鎖上。坐在椅子上,拿起課本。發現上面都是印有“中國人民銀行”的百元大鈔。囊括村裏的各項大獎對陳明來說輕而易舉,但他很生氣別人,總把他讀書和錢掛鉤。陳明認為這是對他最大的誤解。沒有人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