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5/6頁)

我沒法對她說我太累了不想去,只得強咽下自己的真實感受,跟著她走。

在路上,她介紹說,接下去的這個宴會的東道主是東京國立劇院的總管。此人幾乎認識全日本每一個藝伎區裏所有的重要藝伎。盡管豆葉介紹我時,他大概會表現得很和善,但我也不能指望他說許多話。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確保自己看起來既漂亮又機靈。“千萬不要讓任何有損你形象的事情發生。”她警告我。

我們進入茶屋後,一個女仆領我們到二樓的一間屋子。豆葉跪下來拉開房門時,我幾乎都不敢朝裏看,但我瞥見七八個男人圍坐在一張桌子旁,還有大約四名藝伎陪著。我們鞠躬後進到屋內,在身後門附近的墊子上跪下——藝伎進入一間屋子的方式就是如此。按照豆葉事先對我的吩咐,我們先向別的藝伎問好,接著與坐在桌角的東道主打招呼,最後才招呼其余客人。

“豆葉小姐!”一名藝伎說,“你來得正是時候,快跟我們講講假發師傅根田先生的故事吧。”

“喔,天哪,我一點兒都不記得了。”豆葉說完,每個人都笑了起來。我一點兒不懂這個笑話的意思。豆葉領著我繞過桌子,她在男主人的身邊跪下。我照著她的樣子,也在一旁跪下。

“總管先生,請允許我向您介紹我的妹妹。”她對他說。

我聽到這話,便要鞠躬,報上自己的名字,並懇請他多多關照,等等。他是一個非常神經質的男人,有一對腫眼泡和一副孱弱的雞骨架。他甚至沒有看我一眼,只是把煙灰彈進他面前幾乎快滿了的煙灰缸裏,然後說:

“做假發的根田先生到底做了什麽事情?整個晚上女孩子們不斷提及他,可沒人肯把故事講出來。”

“說實話,我真不知道!”豆葉說。

“她這話的意思是,”另一名藝伎說,“她不好意思講。假如她不願說,那我估計只好由我來講了。”

男人們似乎很喜歡這個主意,可豆葉僅僅是嘆了一口氣。

“這會兒,我要給豆葉倒一杯清酒,給她壓壓驚。”總管說著把他自己的酒杯在桌子中央的一碗水中洗了一洗——那碗水放著就是給人洗杯子用的——然後把杯子遞給豆葉。

“好啦,”那名藝伎開講了,“這位根田先生是祇園裏最好的假發師傅,至少人人都這麽說。數年來,豆葉一直去他那裏做假發。你們曉得的,她總是什麽都追求最好。瞧瞧她的樣子就知道了。”

豆葉裝出一副生氣的表情。

“她的冷笑也是最好的。”一個男人說。

“在一場演出中,”那名藝伎繼續說道,“假發師傅總是呆在後台幫忙換衣服。當一名藝伎脫下一件袍子,換另一件時,經常會有這樣那樣的東西滑下來,接著突然之間……露出一對乳房!或者……一小撮毛!你們知道的,這些事情都是可能發生的。不管怎麽說——”

“我這些年始終都在銀行工作。”一個男人說,“我想當假發師傅!”

“還有比呆呆望著裸體女人更有趣的事呢。不管怎麽說,豆葉小姐做事總是一本正經的,她走到一面屏風後面去換衣服——”

“讓我來講這個故事。”豆葉打斷了她的話,“你這麽說會壞了我的名聲。我可不是因為一本正經。根田先生一直盯著我看,仿佛他迫不及待想看我換下一套衣服似的,所以我搬了一面屏風進去。根田先生還是試圖透過屏風偷看,他的目光沒有在屏風上燒出一個洞,真是一個奇跡。”

“你為什麽不能讓他偶爾瞥上幾眼呢?”總管打斷豆葉說道,“行行好又不會傷害到你自己。”

“我從來沒這樣想過。”豆葉說,“你說得很對,總管先生。瞥一眼能造成什麽傷害呢?也許您現在就想讓我們瞥您一眼?”

這句話使屋裏的每一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等到氣氛剛要平靜下來時,總管的舉動再度引爆了屋裏的笑聲,因為他站起來開始解他袍子上的腰帶。

“我剛好想這麽做。”他對豆葉說,“假如你願意瞥我一眼作為回報……”

“我從來不做這種事。”豆葉說。

“你真是太不大方了。”

“大方的人不會成為藝伎。”豆葉說,“大方的人會成為藝伎的恩主。”

“好吧,沒關系。”總管說著重新坐了下來。我得說,當他放棄時我如釋重負,因為這個玩笑讓我覺得很尷尬,雖然其他人似乎都非常享受這樣的氣氛。

“我剛才說到哪裏了?”豆葉說,“唔,有一天我搬了一面屏風進去,以為這足以保護自己不受根田先生的窺視了。但一次當我匆匆忙忙從廁所跑回來時,哪兒都找不到他。我開始有些恐慌,因為我需要下一次出場時帶的假發;但是過了不久,我們發現他坐在靠墻的一只箱子上,看上去非常虛弱,還在出汗。我懷疑是不是他的心臟出了問題!我的假發就放在他的身邊,當他看見我時,就向我道歉並幫我戴上它。後來那天下午,他遞給我一張他寫的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