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1(第4/11頁)

“該死的,”他又罵了一聲。他抹了抹胡子和頭發。他看見我的眼神,“你能別這麽袖手旁觀嗎?你有沒有血,能幫幫我不受這痛啊?你有沒有——那事兒,你們女人每個月都遭罪的那個?”我一言不發。他又噘起了嘴,“行,你就這副德行。我是這麽想的,反正都要流血,讓血流得有意義一點不好嗎,可是,你偏不……”

“你是不是,”我說,“不把我羞辱致死不罷休?”

“安靜點兒。”他說。我們仍然壓著嗓子說話,“這是為了我們兩人好,我可沒見你伸出援手。”我立刻伸出手臂,他推開了,“不,不用,”他說,“我來就行,等一下。”他吸了一口氣,把刀鋒從手臂上往下移,移到靠近手腕處,沒有毛發的皮膚上。他又停頓了一下,吸了一口氣,快速地割了一刀,“老天爺!”他苦著臉叫了一聲。傷口上滲出了一點血——在燭光中,白色的手掌之下,血色顯得深暗。他把血滴到床上。血不多,他用拇指壓著手腕的傷口,血來得快了一點。他沒有看我。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小聲問:“你覺得這夠嗎?”

我審視著他,“難道你不知道?”

“不,我不知道。”

“可是——”

“可是什麽?”他眨眨眼睛,“你是說阿格尼絲吧,別把她想得太有魅力了,侮辱一個正經姑娘,可不止那一個法子。你應該知道的。”

血還在緩慢地流,他咒罵著。我想起阿格尼絲給我看她紅腫的嘴,我惡心得從他身邊轉開了身。“莫德,過來,”他說,“趁我還沒有失血暈倒,告訴我,你一定在書裏讀到過這類事情吧?我肯定你舅舅那本天殺的索引裏有這種條目,是吧,莫德?”

我勉強再看了一眼床單上洇開的血跡,點了點頭。作為收尾,他把手腕在床單上擦了擦,把血跡抹開。然後他皺起眉頭看著傷口,臉色蒼白,做了個鬼臉。

“男人都覺得受不了,”他說,“看著自己流血,雖然只有一點血。你們女人怎麽能每個月忍受一次,真是異類。難怪女人容易得瘋病。你看這傷口,皮肉都分開了。”他給我看他的手,“我覺得我還是割深了點,都怪你剛才刺激我了。你有白蘭地嗎?我覺得一口白蘭地就能治好我。”

他掏出手帕,壓在傷口上。我說,“我沒有白蘭地。”

“沒有白蘭地。那你有什麽?總有點藥水吧?行了,看你那表情我就知道你有。”他四下張望,“在哪兒?”

我猶豫了,既然他已經說出這事,想喝藥的念頭也在我的胸中和四肢裏遊走。“在皮袋子裏。”我說。他把瓶子遞給我,拔出瓶塞,鼻子靠上去聞了一下,眉眼都皺了起來。“給我拿一個杯子。”我說。他找了一個杯子,往裏加了一點混著灰塵的水。

“我就不用這樣了,”我往裏滴藥的時候,他說,“你這樣喝就行了,我要效果來得更快的。”他從我手裏拿過藥瓶,揭開傷口,直接往裂開的傷口裏滴。藥水刺激,他一臉痛苦。藥水流出來了一點,他舔到嘴裏,嘆了一口氣。然後他半睜半閉著眼睛,看著我喝完藥打了一個冷戰,仰倒在枕頭上,還把杯子抱在胸前。

過了好一會兒,他笑了。他大笑著說,“‘時髦夫妻的新婚之夜’,在倫敦的報紙上,他們會這麽寫一筆的。”

我又開始打冷戰,便把毯子拉高一些。被單落下來,蓋住了血跡。我伸手去拿藥瓶,他的手比我快,把瓶子推到了我伸手不可及的地方。

“不,不行,”他說,“你現在這麽和我作對的情況下,不行。今晚這藥我保管。”他把藥瓶放進衣袋。我已疲憊得沒有氣力去爭搶。他站在那裏,摸著臉,打了一個哈欠,使勁揉著眼睛。“我真累!”他說,“已經過了三點了,你知道嗎?”我不說話,他聳了聳肩。他站在床尾,垂眼看著我身邊的位置,猶豫不定。然後他看見了我的眼神,假裝嚇得打了一個激靈。

“要是早上醒來,我得把你的手指從我脖子上掰開,”他說,“我也不會吃驚。算了,我就不冒這個險了。”

他走到壁爐旁,用舌頭舔濕手指,捏熄了蠟燭。然後他坐進扶手椅,縮成一團,把大衣當毯子蓋在身上。他咒罵這天氣的寒冷,咒罵這種睡法,這椅子的扶手。罵了大約一分鐘,然後睡去。他比我先睡。

當他睡了過去,我便起身,快步走到窗邊,拉起窗簾。月光依然明亮,我不想睡在黑暗裏。但是,每一個反射著銀色月光的表面,在我眼中都顯得有些異樣。而每當我伸出手,觸碰到墻上的某個斑點,那墻身和斑點似乎都變得更奇怪。我的鬥篷、外套和內衣都放進了衣櫃。我的行李都合上了。我尋找,再尋找,想找一點自己的物件。最後終於在盥洗架下的陰影裏,看到了我的鞋。我走過去,蹲下身,把手放在鞋上。然後我收回了手,幾乎要站起身來,又伸手去摸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