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5(第4/10頁)

我想起她在墓地說的每一句話。想起她怎樣擦拭手心。我想,“那算什麽,她早就忘了。他這麽英俊溫柔,她能不愛他嗎?”

我想,“她當然愛他了。”我看他向她靠攏,摸她,使她臉紅。我想,“誰會不愛他呢?!”

他擡起頭看見了我的眼神,我也傻乎乎地臉紅了,他說:

“你知道自己的職責吧,蘇。你觀察細致,這很好,將來是有用的,不過,今天——你手頭沒有別的活兒要幹嗎?”

他向莫德臥室的門使了一個眼色。

“裏面我給你放了一先令,”他說,“如果你去的話。”

我差一點站起來,差一點就去了。我已經那麽習慣扮演貼身女仆的角色。然後我看見了莫德。她臉上的紅暈已經完全褪了下去。她說,“可是,萬一瑪格麗特或者別的姑娘來敲門呢?”

“她們來幹什麽?”紳士說,“就算她們來,她們能聽到什麽?我們會悄無聲息。然後她們就會走了。”他對我微笑,“發發慈悲,蘇,”他狡猾地說,“對戀人心懷慈悲吧。你難道沒有過戀人嗎?”

要是他沒說這句話,我也許會走。一聽到這句,我想,他以為他是誰?他裝成個貴族,其實就是個騙子。他手上戴的是假戒指,他的錢也都是假幣。莫德的秘密我知道的可比他多。我每晚在她床上睡在她身邊。我讓她像愛姐妹一樣愛我,他卻讓她害怕。只要我願意,我就能讓她對他變心!他能跟她結婚,已經夠好了。他想吻她就吻她,已經夠好的了。現在我才不會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兒,讓她擔驚受怕。我想,“去你媽的,我還不是照樣能拿那三千鎊!”

於是我說,“我不會離開李小姐。她舅舅不會喜歡我那麽做。而且,如果這事傳到斯泰爾斯太太耳朵裏,我連工作都會丟掉。”

他看著我,皺起了眉頭。莫德完全沒看我,但我知道她是心懷感激的。她輕柔地說:

“理查德,畢竟,我們不能要求蘇做太多。將來,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會很多,對不對?”

他說,想想也確實如此。他們就待在壁爐跟前。過了一會兒,我走到窗台邊去做針線活,讓他們倆你望我,我望你好了。我聽到他的喃喃低語,聽到他發笑前的喘氣聲。莫德卻很沉默。在他離開之前,他把她的手舉到嘴邊吻下去時,她又是一陣顫抖。她抖得那麽厲害,讓我想起了之前她的每次顫抖。我怎麽會以為那是愛呢?當門關上以後,她就像往常一樣,站在鏡子前,仔細看著自己的臉。她在那兒站了一分鐘,然後轉身,腳步輕緩地從鏡子走到沙發前,從沙發走到椅邊,從椅邊走到窗邊——簡單地說,她是走完了整個房間,然後來到我身邊。她俯身向前看著我的針線活,套在天鵝絨發網裏的頭發垂了下來,碰到了我的頭發。

“你縫得真好。”她說——盡管我當時縫得不好。我下手很重,針腳歪歪扭扭。

然後她就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了。有那麽一兩次,她深呼吸了一下,我以為她想開口問我什麽,但是又不敢。最後,她走開了。

於是,我們的圈套——我曾經那麽滿不在乎的,又曾那麽努力實施的——終於做好了,只等時機一到就收網。李先生聘請紳士做的文書工作五月就將結束,他打算一直待到最後——“這樣那老家夥就不能用破壞合約來追討我了,”他笑著對我說,“還有破壞另一樣東西。”他打算按合同規定的日期離開——也就是說,本月最後那天的傍晚。但,不是搭火車回倫敦,而是在附近逗留,等到半夜偷偷溜回莊園接我和莫德。他必須偷偷帶她跑出去,不被發現,並且和她結婚——越快越好,要搶在她舅舅發現這事,把她捉回去之前。他把這些都計劃好了,他不能用馬車帶她走,因為那是過不了門房的。他打算弄一條船,帶她從河上走,到一個鳥不生蛋的農村小教堂,那兒沒人知道她是李先生的外甥女。

在任何一個教堂結婚,你得先在那個教區住滿最少十五天,不過,什麽事兒他都能想出招來解決,這事也一樣。在莫德答應他的求婚之後幾天,他找了個借口騎馬出了莊園,去了梅登黑德。在那兒他搞到一張結婚特許證——也就是說,他可以豁免那個規定。然後,他在附近的鄉下轉了一圈,想找一個合適的教堂。他真的找到了一個,在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地方,破得不能再破,教堂連名字都沒有——反正,他是這麽跟我們說的。他說,那教堂的牧師是個酒鬼。教堂旁邊有個村舍,主人家是個養豬的寡婦。付她兩鎊,她就能弄一個房間給紳士住,並且可以跟人發誓,說他在那兒住了一個月,紳士叫她跟誰說她就跟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