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氣息

側門處守著頭發花白的陸都知,揣著蜜水掛著串風鈴,佝僂著腰恭恭敬敬地接過小公主。他動作熟練輕柔,所帶物品齊全,仿佛做過好幾次守門接孩子的差事。

王放道:“阿公將她帶到沉香殿裏去,她半途醒了也不要緊,拿手一蒙眼就行了。”說罷調轉馬頭,不顧劉太宰焦急的目光消失在了濃稠的黑暗裏。

劉太宰喃喃道:“陛下一定要在寅正前趕回來啊……”手上拉出系在腰上的風鈴一搖,正欲睜眼的小公主就留在了夢鄉裏。

馬打了個響鼻,街坊屋中寥寥的幾點燈火,越發顯得夜色沉暗。

平地風來,蠶食桑葉似的動靜在他身後如冰雪般慢慢化開,可想象兩路人馬從左右翼抄過來的情境。

王放拂袖,袖中鳴鏑呼嘯著朝前射出去,箭頭爆出一朵刺眼的白花。

而後他回身,明晃晃的劍光刹那間就到了眉心。這一劍極快,劍光後的蒙面刺客氣勢洶洶地要置面前的人於死地,然而他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一根銀絲繞過了那柄窄劍的刃,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勁風推到了他喉結下方,對方只要一用力,他的腦袋頃刻間就會飛出幾尺遠。

刺客存了死志,手臂驟然發力,背後的同伴一齊撲了上來,其中一人看到那根銀絲,手上不由頓了一霎。王放足下一躍,銀絲如蜻蜓點水觸到先一人的脖頸,又流暢自然地甩了幾個弧度,彈指間解決了關鍵時刻猶豫的生手。

黑道上的兵器竟是出乎意料地好用,那要和他同歸於盡的刺客捂著脖子癱倒,指縫裏噴出大量的鮮血,哼也沒哼一聲地不動了。傷口極小,但動脈找的精準,毫不費力地就讓人上了西天。

一大片火光驀然亮了起來,手持火把的五城兵馬司將坊子圍了個水泄不通,河鼓衛也押著幾人浩浩蕩蕩地從人群中現身,緇衣上濺了些許血漬。

王放朝指揮使點點頭,暫存的四名刺客一時互望幾下放棄了目標,鷂子似的翻上了墻頭,飛速地消失在綿綿屋宇上。

指揮使跪稟道:“陛下無恙?臣等來遲死罪!都尉府已在城南布好陣勢。”

王放一手安撫著受驚的馬,冷冷道:“不必了。怎麽審雨堂忽然招了這許多新人,盯梢都不會,非要朕再回來給他們一次機會。做個樣子給他們瞧瞧如何盯人。”

指揮使愣了愣,自己下午得陛下默許命人設了追捕網,按陛下平日的性子必定不會放過一人,難道今日另有緣故?

他試探著上前輕聲問道:“陛下……這六名刺客是第二批從南面入京的?”

王放掐著時間回宮,跨上馬揚長而去。

沒有得到只言片語暗示的指揮使一頭霧水,悶悶地傳令讓人跟蹤逃走的刺客。

馬蹄重了不少,他摘下面具,一路奔回沉香殿。守宮門的認熟了這張臉,急忙問安放行。

王放一字不發地進殿,親自洗漱後換了朝服,所用不過二刻鐘。暖閣裏孩子咳嗽了幾聲,他湊到榻邊看了看,掖好被角便出門候著卯鐘敲響。

司禮監官樊七隨侍一旁,壓低了嗓子道:“世子方才進宮了,說等陛下下朝。”

王放邊走邊道:“讓宣澤留字罷,今日事多,至早到巳時。”

樊七應是,後頭小黃門正是殷勤的時候,一溜煙跑去了。

他的預測有如神助,果真等到巳時一刻才散。他在朝上向來少言寡語,到最後大致得了個剛愎自用的名聲。末了那些滔滔不絕的臣工們好容易覺得渴,嘴皮子講不利索了,他則特意把存了兩時辰的話全都倒出來,看兩三個老臣對著柱子要撞不撞,覺得很快意。

京官們大都話多,也不是什麽壞事,他能忍則忍,反正能說的人約莫都不能做實事,能做事的人都不會擾了他的清靜。

王放回到沉香殿,將睡眼惺忪的小公主扔到自己宮裏的書房。流玉宮的宮人見了他,一股腦地跪下請罰。

掌事宮女希音自責道:“是奴婢督促不周,以後一定讓公主按時起床做功課。這陣子公主嗜睡,有時會睡到巳時,奴婢們看著就松懈了,也不敢叫醒公主。”

他說道:“讓她今天開始抄楞嚴經。”

希音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今上是要小公主磨練磨練心性,專門撿著冗長又無法弄懂的東西讓她抄寫。

王放又道:“中飯……”

初靄一下子清醒了,抱著他的腿嗷嗷叫喚:“爹爹不要!”

希音和一眾人等嚇得慌神,只聽今上接道:

“還有晚膳,都用點清淡的。”

初靄嗚嗚咽咽地哭回書桌去,搬了小凳子,一面擺紙筆一面說:“嬤嬤端水替我洗臉……皇兄要我馬上抄呢!”

王放道:“那便開始。”後腳已出了流玉宮。

希音嘆了聲,拿了棉布巾沾了水給她先抹了抹小臉。孩子的睫毛又細又軟,擦在掌心裏,她不由就柔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