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取暖

方瓊摸摸下巴,道:“阿秦最近事多,可別忘了這茬。”

“她眼神不大好,針灸不行,諸事不熟,之外就尚可。”

方瓊忍他很久了:“好歹她有個好師門。”

“如果不論親戚的話。”

“……說來,你見過她三次了,莫辭居、鄒遠、巷子裏,她都沒能記住你一張臉?”

王放道:“印象是有的,不過我也不苛求她立刻認出來。我不喜歡強人所難。”

這就是一針見血的評價了,方瓊想夫人記性差到這個程度,真少有啊。

“你等我下朝就是說這些?”

方瓊道:“中秋後正好旬休,旬休過後又逢老侯爺壽辰,他想讓你過去湊個熱鬧,說好些時日沒有瞻仰聖容了。”

王放嗤笑了聲,指風拂響案上銀鈴,命隔得遠遠的左右把折子搬過來。

“莫說是你,我也是不信的,老爺子要瞻仰我都替他瞻的眼花。”

王放回憶了片刻:“伯伯身體好些了?我過去就是。”

方瓊嘆道:“好什麽,人老了,總歸是那樣。”

王放笑道:“宣澤,他又催你了?”

“不急,你還沒被底下那幫大臣催呢,老爺子自是要先為你鞠躬盡瘁的。”

他眼睫一動,擡眸道:“叫他們催罷,反正與我聽不聽無關。倒是你得上心了,侯爺要我過去,無非就是那幾樣事,你想好了盡早和我通氣,免得對質時出錯。”

方瓊的語氣忽地鄭重起來,斟酌道:“我怕你不肯去,才待到現在。然你願來,對我們來說便再好不過。”

他心裏終於落下一塊大石,站起身極快地不辭而去。

劉太宰受了小公主懇求,早早來到明水苑大門外,宮女黃門紛紛讓道,他遂一路無阻地至外殿待入。

方公子與他擦身而過,他彎腰行禮,公子卻行色匆匆地走下台階,喚了長隨乘車離宮。司禮提督年近古稀,眼光卻老而彌辣,一瞟輒知他心事如潮。

劉太宰進暖閣裏時,座上人已丟了一疊奏章在地上,都是得了聖眷的。奏折一本本往上摞,塔似的磊得整整齊齊,筆直地佇在案旁。這是今上做東朝時留下的習慣,言官諫了多次,總成微風刮過。

“阿公何事需稟?”

王放一目十行地掃文書,揚手間地上轉眼就又多了一堆白色。他動作迅速,那麽短的時間內根本就像是每一本只看幾個字而已,然而朱批也給足了上書臣工面子。

他一面批一面問道:“宣澤回府了?”

劉太宰怕打擾他,勉力壓下咳嗽,緩了一會兒方道:“公子應是回府交差了,陛下答應他要去端陽侯府?”

王放面容沉靜,停筆道:“上次去祝壽還是五年前,阿公記得罷。老侯爺身子是好不了了,我理應去探望探望。”

劉太宰垂首應是,慢慢道:“陛下想去就去吧,宮中無人會攔了。”

王放重重合上最後一本奏章,將它扔進框內留中。

“阿公可知這上面寫了什麽?我倒後悔應這樁差事了。宣澤打的好算盤。”

劉太宰咳了聲:“老侯爺如何打算的?”

王放沉思片刻,只道:“沒什麽打算。 ”

劉太宰知曉今上言及舊事心緒不佳,便轉而躬身把小公主偷懶的請求陳於禦前。

王放以手抵額道:“都知以後無需再向朕提。”

劉太宰即垂了眼,應諾退下,使了個眼色召來樊七。他前腳方出門,卻聽王放在後頭不高不低地追了一句:

“都知身體不適,且先歇上幾天。”

樊七補了缺,待到孱弱的老人踏出明水苑,小心翼翼地續上茶,道:“陛下,衛婕妤傳話來,說好些日子未見聖面,在銀燭齋備了小宴,不知陛下晚上可忙於國事。”

王放啜茶道:“你們這些司禮秉筆,應向她好好學些手段,消息靈通才是正緊。”

樊七只得應是,今上又道:“朕一封批過的折子還未送出,婕妤倒比你們手腳還快。”

樊七撐起一副笑臉,溫言道:“陛下,今日仿佛是衛婕妤生辰,她思念陛下也是人之常情。”

王放將那杯茶水朝地毯翹起的邊上傾下去,看著卷起的細毛服帖在地,唇角微揚:“常情都常到國事上去了,朕有興致讓她紅.袖添香麽?”

樊七侍奉已久,揣度今上還真有可能有這個興致,果不其然地得了一句:“循時擺駕。”

當晚,西宮銀燭齋好風如水,煙波濛濛。臨水的樓閣中只漏出幾星琉璃燈火,襯得夜景隔紗,月色撩人。

衛清妍薄薄的宮裙進了風,絲羅帶飄出了身旁打開的花窗,她輕輕擡手撚起,卻觸到了一另只溫熱的手。 她溫順地坐在小凳上,任自己玉雕似的柔荑被對面傾身過來的男人握住。

她在這咫尺的距離裏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的眼睛,柔和輕悄的目光又在他的臉上停留了片刻,終是斂了羽睫。紅暈一點點地漫了上來,隱在發間的晚山黛色淺淺,更襯得白玉般的面頰染出珊瑚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