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第2/6頁)

可陸行州不是那種別的人,他向來不會探尋朋友內心的隱秘,況且他本性涼薄,所以他只是說:“你這是被家庭的責任鎖住了靈魂,你以前說過的。”

陸行州沒有在這樣的時候提起陸萌,他用一個“家庭”代表了李文瀚的所有束縛,或許他知道,李文瀚的責任是給予他的妻子的,那個女人不一定是陸萌,是任意一個與李文瀚結了婚的女人。

而他懷念的玲玲也並不一定是那一個特定的玲玲,是任意一位為她寫過詩集卻拋棄了他的姑娘。

李文瀚拍拍自己的頭發,落下一塊接一塊兒的雪渣。

嘴裏沒個消停:“是吧,我小舅舅要回國了,他給我娶了個舅媽,你見過的,玲玲。”

陸行州微微一怔,他想,人生,有時可真是滑稽。

李文瀚不再說話,他向來不是一個會因為愛情改變自己的男人。

他不像趙源,遊歷花叢數載之後怦然心動,死心塌地,他多情得似乎更為理智一些。

即便有過初戀的敗北,他依然可以經由旁人的介紹經歷數任梨花帶雨的戀情,琳琳去了,盈盈紅紅又來,都是好姑娘,起初好奇於他憂郁詩人的噱頭,最後即便分開,也是彼此祝福一番才揮淚告別各奔東西。

她們中的許多人在看見陸行州的臉之後有些心懷鬼胎,又或者她們本來就是帶著企圖來的。

但李文瀚一向不會縱容她們的矯情,他將自己的感情付之於詩歌之中。

高三那年,李文瀚的詩歌被發表在國內一線雜志刊物上,他行走在學校裏,一時風光無兩。

那一年他們身邊的人其實總是出奇得忙。

想要讀大學或是出國深造的如杜雷士、陸行州,大多開始深感身上責任與競爭之重大,聞雞起舞,夜深而息,一副除去學習心無旁騖的模樣。

而那些畢業之後便準備紮身社會、為祖國四化做貢獻的,譬如姚之平,則會愈發逍遙自在,或是忙著與美麗的女友周旋,或是寄情於纏綿詩歌之中,通過學生們鐘愛的報刊雜志,散發到學校的每一個角落裏。

在這一類學生眼中,李文瀚是尤為光輝的代表。

但李文瀚自己從不會因此得意,他的詩在學校裏有些名氣,被一幹文藝青年所推崇,開頭總會呐喊一句我親愛的你,而後洋洋灑灑、數行婉轉情意。

他有段日子從畢業師兄的手中買下一把吉他,偶爾放在宿舍吟唱,他說如果不是家中禁止,他現在其實應該也可以是一位音樂家。

陸行州小時學習過提琴,被李文瀚劃分為與他一樣擁有藝術情操的一類人,偶爾他回來的早,便會被李文瀚拉著試試他手上的吉他。

陸行州告訴他,我對吉他並不精通。

李文瀚那時看著陸行州很是不解,說總歸是四根弦的東西,怎麽就不一樣了。

陸行州沒有辦法向他解釋,他低頭繼續演算,只在四下沉默之時說上一句:“那我手裏的題目總共不過十個數字,怎麽也不一樣了呢。”

李文瀚覺得陸行州這是偷換概念,忍不住輕聲感嘆:“你到底要什麽時候才會喜歡上一個姑娘?你看著我與趙源身邊環肥燕瘦,難道就不覺得青春有一絲遺憾?”

陸行州覺得莫名其妙,他問:“環肥燕瘦的是你們,我為什麽要覺得有遺憾。”

在他心中,將自己寶貴的時間分給那些高矮胖瘦的女人,的確是一件讓人感到遺憾的事情。

李文瀚於是開始斷定陸行州身患隱疾。

他單方面在心中替他看破紅塵,並且無比深情地勸慰他別放在心上,說子孫根上的病乃是天意,想要得到根治並不十分復雜。有時在胡同門口的電線杆子走上一走,就能碰見妙手回春的老中醫。

他那時信誓旦旦,面目煽情而悲壯,到後來,甚至不惜舉出自己小舅舅曾被狼狗啃了子孫根,而後完好如初的例子加以佐證。

陸行州被李文瀚實在悲壯的言辭所感染,大二下學年便認識了他口中那位實在不幸的小舅皺明城。

皺明城是早期留學美國的高級知識分子。

他的長相與李文瀚有一些像,黑得如出一轍。

他對於知識的執著不深,研究生之後便決定不再追尋科學的真理,轉而下海開起公司,自己帶了個不大不小的施工隊。

他有著工科男普遍的粗糙與不修邊幅,三十有四了仍然未婚,有時看見漂亮的姑娘,雖有生理性勃/起,卻只能心理性高/潮。

他在見到陸行州之前,從李文瀚那裏得知了許多他的消息。

他對陸行州有種天然的親切,或許在他眼中,陸行州與自己相似,青年薄情,中年寡欲,兩人有如一條船上的螞蚱,難兄難弟,只有等到晚年老樹開花,被年輕貌美的姑娘耗費心神,才能光榮於馬上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