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九節 危欄(第4/60頁)

而趙構居然一口答應。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也是,如今的他前途光明,正躊躇滿志,理應有如此的好心情。

他頗有興致地踢著毽子,任毽子在周圍翻飛,臉上一直帶著笑容。

明快的、毫無陰霾的笑容。

多年以後再回想,嬰茀才意識到,這種純粹因喜悅而生的笑容在他一生之中並不多見,所以這日的情景成了她最彌足珍貴的記憶之一。

那日的他們三人,多麽愉快。

此後柔福又天天纏著她要她跟著再去艮嶽,但太上皇後這幾日時不時就命人來找嬰茀過去報告帝姬近況,所以嬰茀再不敢冒險隨柔福出去。

接著某一天,柔福居然一人偷偷跑出去了。當宮中人發現時又驚又急,一面小心翼翼地封鎖消息不讓太上皇和太上皇後知道,一面分散四處去找。

嬰茀直奔艮嶽櫻花林去尋柔福,她知道柔福必定會再去那裏。可是,從當日踢毽處到秋千架下均不見人,又找了許久仍無所獲,嬰茀精疲力竭,眼淚也撲簌而墜。

回宮後許久才見柔福蹦蹦跳跳地回來,面對宮人蜂擁而來之下的反復追問,她只嘟嘴宣布:“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誰都不許再來煩我!”

嬰茀沒有再問什麽,只默默地伺候柔福更衣,端水來為她洗拭。當為她脫鞋時,嬰茀發現她繡鞋後跟上縫著的銀鈴竟然不見了,而且是一雙鞋上的同時消失,便擡頭問:“帝姬,您鞋上的銀鈴怎會脫落了?”

柔福俏皮地眨眨眼,想了想笑著說:“是被一只狗哥哥叼走了。”

狗哥哥?那是指誰呢?這個問題令嬰茀想了很久。如果她問下去也許會知道答案,但她沒有這樣做的習慣,所以她畢竟還是選擇了沉默。

靖康元年十月,當柔福得知趙構又要出使金營議和的消息後,便向父皇提出了提前行笄禮的請求,並且指定要趙構參加。對於趙構的再度出使,嬰茀並不覺得意外,她知道若皇上要求他定會答應去的,否則便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康王了。隱隱為他感到驕傲,雖然一想起他的遠離和他將要面對的危險便覺得惆悵。至於柔福的請求,她想,畢竟是兄妹,雖見面次數極少,卻相當投緣,所以帝姬希望借笄禮之喜祝康王此行平安。

笄禮那天,趙構果然隨趙楷前來。數月不見,他更顯英武,蹴水秋千之時的青澀已消散無蹤,即便站在以俊逸聞名的趙楷面前也毫不遜色,倒是當時的趙楷與他的氣宇豐神相較,顯得頗為蕭條。

但是他仿佛很不開心,一貫肅然的神情中混有憂郁的意味。

他的目光斷續地追逐著柔福的身影,間或躲閃。

嬰茀一直暗自關注著他。行走服侍間,她亦曾自他眼前經過。

他看不見她。

第十一節 內訌

靖康元年正月初,金軍攻陷浚州渡過黃河,在確定由康王構出使金營為質後,趙佶立即宣布要前往毫州太清宮進香,並帶部分親王、帝姬同行。趙桓倒沒阻止,但馬上召趙楷入宮與他“議事”,一面將他困在彌英閣不放他回王府,一面對趙佶說:“三弟才卸任,皇城司尚有許多公務未曾交接,朕這幾日也需他經常入宮商討處理相關事宜,恐怕三弟無法抽身陪父皇前往毫州了。不過好在父皇只是東幸進香,想必很快便可返京,朕命其他弟弟相隨伴駕也是一樣的。”

不但不許趙楷隨行,連帶著包括柔福在內的趙楷同母弟弟妹妹也一個都不放走。趙佶雖很憤懣,但見形勢危急,也顧不了那麽多,只得匆匆收拾,帶上一些妃嬪和其余兒女出通津門逃往東南。

趙佶這一去卻並不在毫州停留,進香之後立即下令駕幸鎮江,有長駐這山清水秀、沃野千裏、人民富庶的江南之意,而且此時任知鎮江府的官員正是蔡京的兒子蔡絛,江、淮、荊、浙等路制置發運使則是蔡京的大兒子蔡攸的嫡堂妻弟宋煥。

隨即趙佶借行營使司和發運使司連向東南各地發了三道聖旨:

一、淮南、兩浙州軍等處傳報發入京遞角,並令截住,不得放行,聽侯指揮。

不許東南各地官府向都城開封傳遞任何公文。

二、杭、越兩將將兵,江東路將兵,及逐州不系將兵,及土兵、弓手等,未得團結起發,聽候指揮使喚,先具兵帳申奏……如已差發過人數,並截留具奏。

不許東南各地駐軍開赴開封勤王,並截留路過鎮江的三千兩浙勤王兵為太上皇衛隊。

三、以綱運於所在卸納。

不許東南各地向汴京運送包括糧食在內的任何物資。

三道聖旨一下,趙桓立即發現大事不妙,父皇此舉明顯是要使東南脫離朝廷的控制,自立政權,而且使京城陷入了兵糧雙缺的絕境。又聽說父皇在東南還任意對官員論功行賞,加官賞金,儼然以皇帝身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