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九節 危欄(第6/60頁)

趙佶知道趙桓對自己滿懷警惕,而今自己不僅失去了皇帝之權,幾乎連人身自由也喪失殆盡。心中悲苦,卻也無可奈何。

靖康元年十月十日是趙佶壽誕“天寧節”,趙桓前往龍德宮為四十四歲的父皇祝壽。席間父子頗為友好,言談甚歡。趙佶在將趙桓所敬之酒飲盡後,親自為兒子斟了一杯,勸趙桓飲下。

趙桓舉杯正欲飲,卻見耿南仲悄然挨過來,輕輕伸足踩了踩趙桓的龍靴。

趙桓立即會意:耿南仲這是在暗示他酒中可能有毒,切莫依言而飲。這事在朝廷中並不鮮見,十六年前,與蔡京不和的知樞密院事張康國便在一次宴會中飲下政敵所勸之酒後中毒身亡。於是趙桓不動聲色地將酒杯放下,對趙佶道:“父皇,兒臣今夜還要去彌英閣與幾位大臣議事,不宜再飲酒。父皇之意兒臣心領了,待改日無政事困擾之時兒臣再來龍德宮與父皇暢飲。”

趙佶愕然道:“只多飲一杯也不可?”

趙桓道:“兒臣不勝酒力,恐多飲誤事,還請父皇恕罪。”

趙佶搖頭再勸,趙桓終不答應,正在推辭間,只聽一人上前淡淡道:“陛下以政事為重,確不宜多飲。臣鬥膽,請陛下允許臣代陛下飲下上皇這杯酒。”

趙桓趙佶定睛一看,發現說話之人是鄆王楷。他適才一直默默坐在一邊自斟自飲,見趙桓推辭不飲父皇之酒便起身走到他們面前。此時的他看上去身形消瘦,面色酡紅,目光卻還是十分明亮。不待趙桓回答他便已舉起那杯酒仰首飲盡,然後將已空的酒杯朝著趙桓一傾以示意,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一絲嘲諷之意衍生於唇角。

“父皇,”趙楷看著趙桓,卻啟口對趙佶道:“皇兄受國事所累,不能陪父皇盡興暢飲。父皇若還有酒,還是賜予我這無所事事的閑人罷。”

趙佶聞聲站起,掩面出殿朝寢宮走去,行走間遺落一串壓抑著的悲泣之聲。

趙桓亦不再停留,沖趙楷一拂衣袖便轉身回宮。趙楷待他離開後冷冷一笑,回座復斟一杯,徐徐飲下。

次日,趙桓在龍德宮前頒布一黃榜:“捕間諜兩宮語言者,賞錢三千貫,白身補承信郎。”鼓勵周圍人等監聽太上皇與接觸之人的談話並上報,要嚴懲“間諜兩宮語言者”。趙佶知此舉分明是針對趙楷,無奈之下只好命趙楷若非必要便不必頻繁入龍德宮,以免無謂招惹是非。

第十二節 零落

趙桓即位以來,雖有強國之心,但治國能力實在有限,性情又優柔寡斷,朝令夕改是常事,用人也顧慮重重,在即位後的一年多時間內,竟走馬燈似的先後拜罷了二十六名宰執大臣。而當朝的大部分大臣們也承襲了宋代官員玩弄權術、耽於黨爭的傳統,怯公戰、勇私鬥,面對外侮卻束手無策,在金軍的步步進逼之下,大宋皇朝漸入困境、岌岌可危。

靖康元年十一月,金軍兵臨城下,要求太上皇入青城營中議和。那時趙佶已大受驚嚇臥病在床,趙桓自知如讓父皇入敵營議和自己必將蒙上不孝罪名,受盡天下人唾罵,何況也擔心被自己解除了所有權力的父皇在金人威脅下惟命是從,胡亂答應所有割地賠款的要求,故此趙桓公然表示上皇年事已高,又驚憂而疾,不宜出行,還是自己親往青城。此言一出又感動大批大宋子民,交口稱贊皇上仁孝。

趙桓帶降表入金營,但沒明確答應速交三鎮之地的要求。因斡離不未接到金主詔命,倒也沒怎麽為難他,拘留了他兩日後便放了他回去。不過那粘沒喝屯兵於汴京城下卻日漸驕橫,強行向宋索取少女一千五百人,限年內送入金營。趙桓不敢拒絕,遂命宮門監如數在宮女中選擇,列入名冊送往金營。

一時宮內風聲鶴唳、人心惶惶,宮女們都怕自己中選,人人膽戰心驚,終日哀愁悲泣。宮門監畢義開始逐宮挑選,第一天公布了第一批名單後,入選宮女莫不面如死灰、傷心欲絕,當晚就有一名宮女跳入鳳池自殺。有了這一例,那些性情剛烈,不肯落入金營受人淩辱的女子便紛紛效仿,次日鳳池、及大內瑤津池淹死的宮女遂猛增至三十多人。畢義見狀也覺惻然,但君命難違,吩咐手下太監準備棺木收殮宮女屍首後仍硬下心腸繼續挑選。

柔福宮中的女子們也驚恐非常,生怕宮門監會在名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每天傍晚戰戰兢兢地去打聽公布的名單,發現沒有自己後便小舒一口氣,但旋即又會陷入明天未知命運的陰影中。

有一天半夜嬰茀自夢中醒來,發現同屋的喜兒還沒睡,一個人愣愣地抱膝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麽。嬰茀便問她:“喜兒,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