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九節 危欄(第2/60頁)

趙楷目光含笑,溫和如陽春暖風,說:“嬰茀前來自然是為看我,如果還有別的事,那也是次要的。”

嬰茀心有一動,滿懷戒備的眼神也不禁柔軟下來。好不容易才取出柔福的信,遞給趙楷道:“帝姬讓我送此信給殿下。”

趙楷頷首接過,卻只擱在一旁並不看。

嬰茀有些詫異,道:“帝姬說這信很重要呢,囑咐我一定要親手交給殿下。殿下不急著看麽?”

趙楷道:“似乎你對此信的內容比我還感興趣呢。我們再打個賭如何?我猜她必定會在信中提到你。”

一提打賭,嬰茀立即想起上回之事,忙否決道:“不必!帝姬提不提我又有什麽關系。”

趙楷一笑,道:“姑娘真是吃一塹,長一智。”然後取過信,拆開後自己也不先看便把信箋展開直直地送至嬰茀眼前。

嬰茀定睛一看,見上面寫的竟是:“楷哥哥,我把嬰茀騙來見你,你高不高興?怎麽謝我?”

嬰茀啼笑皆非,幾欲絕倒。想自己還當是帝姬與鄆王通信發些對皇上的牢騷,所以自己如此小心謹慎,惟恐信落入他人手中為他們招來大禍,不想原來竟是這兩兄妹拿自己開玩笑,相較之下自己當真是簡單得近乎愚笨了。

於是起身行禮告退:“我已完成帝姬交予的任務,現在該回去了。”

“你沒聽見現在在下大雨麽?怎麽走?”趙楷站起走至窗前,一推窗便有一層霧雨迫不及待地撲面而來,他也不避,任那雨沾衣欲濕。聆聽半晌,忽然道:“似乎還有別的聲音……他們開始拆飛橋復道了麽?”

他語調淡定,卻聽得嬰茀又是一陣黯然,立於他身後沉默不語。

趙楷回過身來,慢慢回到案前坐下,自斟了一杯酒仰首飲下。

“殿下……”嬰茀想勸慰他幾句,但被他打斷:“嬰茀,沒關系,來陪我飲幾杯。”

嬰茀不知如何是好,茫然四顧,卻發現門外一側有個窈窕的影子晃了晃,默默移走,消失在門外燈籠映照出的光影中。

那必定是鄆王妃。她一直守在門外,現在竟忽然離開了。

嬰茀愕然,不料此刻趙楷已悄然走到她身後,伸臂摟住了她。

他在她耳邊說:“嬰茀,是離開,還是留下來,我們彼此取暖?”

她還在怔忡間,他的唇已掠過她的耳垂和臉龐。當他終於觸到她的唇時,她如猛然驚醒般地掙脫出來,清楚地對他道:“殿下,請讓我回去!”

他一愣,隨即擡首垂目深深地凝視她,微笑道:“你真是個聰明的女孩,不因我當初的權勢而依附我,也不因我如今的落魄而可憐我。我堪破世事人情的能力尚不如你小小女子,當真慚愧得緊。”

嬰茀低頭道:“殿下,王妃跟我說過,待殿下醒來接到帝姬的信後就送我回去,我想現在應該可以了。剛才王妃似乎一直在門外等……”

趙楷聞言笑容轉瞬消失,目中有迷惘恍惚之色逸出:“她一直在門外等?……”便擺了擺手,道:“你回去罷。”

嬰茀如獲大赦般開門而出,行走間聽見趙楷忽然大笑起來,然後愴然吟道:“才夢醒,已三更,醉撫危欄聽雨聲。落木蕭蕭飄簌簌,燭紅影裏省浮生……”

嬰茀不忍再聽,掩著雙耳奔跑起來。無限感慨,為那個曾經多麽瀟灑自信、意氣風發的皇子。如今他依然在笑,衣袂飄飄舉止從容如故,然而深重的淒惻之意,早已滲入言笑風物間。

第二章 吳妃嬰茀·鼙鼓驚夢 第十節 喬木

自飛橋復道拆毀後,趙楷亦失去了出入大內不限朝暮的特權,不僅如此,趙桓也限制他入龍德宮向父皇請安的次數和時間,他與柔福、嬰茀見面的機會也越發少了。

靖康元年春正月,天氣變幻不定,柔福不慎感染了風寒,趙佶頗為關心,命嬰茀每日入龍德宮上皇寢宮向他稟報帝姬的病勢情況。一日午後趙佶正問著嬰茀柔福的病情,卻見趙構的母親韋婉容未經通報便沖了進來。

她一下撲倒在趙佶膝下,泣不成聲地說:“上皇,官家命構兒出使金營為質,可構兒年紀尚輕,怎能當此重任?臣妾只有他一個兒子,不求他能有何等作為,惟望可以一生平安而已。求上皇請官家收回成命,不要讓構兒前往敵營冒此生命之險。”

嬰茀聽說過皇上要派親王出使金營的事,但此刻才知選中的居然是康王趙構,吃驚之余再見韋婉容悲戚之色,仿若受其感染似的,竟也隱隱覺得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