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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轉瞬便拆了七八十招,木頭左攻右擊,出招越發莫測。趙無妨心下生寒,暗道:我們兄弟今日難道要死在這人手裏?趙不折右臂剛脫臼過,不能使力,一番勉力支持,已是背後冒汗。

蘇離離但見二人手中刀光在木頭身前身後揮舞,一顆心都縮了起來,連眨眼都顧不上。冷不防徐默格悄無聲息地站到身後,扯了扯她的袖子。蘇離離回頭看了一眼,顧不上聽他言語,仍看木頭與趙氏兄弟打鬥。徐默格拽了她的袖子便往外拉,蘇離離道:“你做什麽?”

木頭眼角余光已瞥見動靜,順手拈一枚言歡妝奩盒上的花鈿擲去。花鈿正中徐默格手腕,擊得他連忙放手。木頭這略一分神,趙無妨緩過口氣來,自腰帶中摸出一枚震雲珠,就地一摔。火光炸響,硝煙騰起,木頭不由得倒縱後退,煙霧散處,見趙氏兄弟背影已遠。他默然站立,看二人去遠。蘇離離倒是追出去兩步,又回頭看著木頭。

徐默格看二人跑遠,低沉道:“他兩人各自受傷,你輕易便可將他們追上殺死。”

木頭方慢慢扭頭看著他道:“你主子既在趙氏兄弟身邊安插了人,自然知道圖在他們手裏。他仍然把簪子給我,又讓你跟著我們來,便是要我與二趙相鬥。最好的結果是我被二人殺死,最差的結果也得趁我不備,讓你捉了我老婆去。我說得對不對?”

徐默格道:“你很聰明,卻只猜對了一半。主子是讓我來捉她,但也說了,如若你有危急,也當救你一救。”

木頭頓了一頓,才說道:“還有一半你沒說。你一路追著我們,遲遲不曾下手,只因言歡不要你捉她。”方才木頭在屋裏與她說話,言歡說“你在此無益,帶著離離遠走高飛吧,我只有這一句話,別的也無須多問了。”她定是知道蘇離離有危難,而言下之意又仿佛不願她被捉住。

徐默格眼神驚訝之後,轉為默認,道:“剛才你們打鬥,她不會武功,站在那裏未免危險,才想拉她出來。”言歡站在徐默格身後一直寂靜無聲,此時聽了二人言語,神色冷漠中突然透出一股狠氣,身子一轉,不再看他們。

木頭反笑了,“你主子千算萬算沒算著你們這一出。”默然片刻,又看了看趙氏兄弟離去的方向,到底不放心留下蘇離離與這兩人在一起,只得作罷。

暮色漸臨,四人身在梁州,也不住客棧。尋了一處小山洞,木頭用內力逼出徐默格肩臂中的鋼針,鋼針細而無毒,受傷便不重。兩人找來幹草,鋪在洞底,生了一堆火,鋪了兩張幹燥的地鋪。收拾完,徐默格對木頭道:“請借一步說話。”

木頭見他說得鄭重,起身與他出去了。

言歡默然倚在石壁上,微合著眼,仿佛沒有蘇離離這個人近在咫尺。蘇離離看著她的側臉,睫毛的投影映在鼻梁上,她叫了一聲“言歡姐姐”。言歡似乎困了,側身倒在幹草上,決然道:“睡吧。”

她一只手蔥白一樣幹凈漂亮,擱在那幹草堆上。蘇離離側身靠著石壁,注視她的容顏,慢慢伸手過去,觸到她冰涼的指尖,諸般生疏與隔世的熟悉漸次在心裏回旋。她明知言歡沒睡著,想說點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過了半天,言歡才動了動手指,緩緩睜開眼。不知是誰的眼淚先落下來,手卻緊緊握在了一起。許多年來各自承受的苦,因為時間長久而疲於陳說,無法傾訴,卻如洪水蓄積,終於在這個寒冷的冬夜決堤。二人一坐一臥,哽咽痛哭。

哭了一陣,言歡漸漸止住淚,默然半晌,柔聲道:“睡吧。”仿若小時候自己睡覺害怕,言歡等嬤嬤們都下去了,便爬到裏間床上陪她睡。蘇離離依言躺下,仍握著她的手,幹草窸窣細微的聲音像走過了一地秋黃落葉,波瀾盡去,愈覺寂靜。

山洞之外,徐默格扶著一株木棉,懇切道:“我有一事相求。”

木頭道:“你說。”

“我想帶她走。”徐默格的聲音低沉,卻永遠透著一股寂靜孤單。

“去哪裏?”

“要人認不出,只能去關外。”徐默格站直身子,“我想請你告訴主子,我與言歡都死在了趙氏兄弟手裏,從此世上便沒有我二人。”

木頭聽他語氣堅決,心中有些觸動,慨然道:“你們放心去。”

徐默格正色抱拳,“我二人此生只怕再不能回中原,大恩不言謝。”

木頭也抱拳道:“不必客氣,一路走好。”

蘇離離這一覺睡得並不太熟,恍惚中醒來,火堆懨懨欲滅,山洞裏昏暗,言歡已不在身邊。她微微一動,觸到木頭的胸膛,往他懷裏縮了縮,問:“言歡姐姐呢?”

木頭抱著她,輕聲道:“走了。”

“跟徐默格?”

“嗯。”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