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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沉吟道:“那天趙不折肯輕易放下簪子,我就疑心他們已拿到了圖。所以方才沒有拿出那一支來。那老板讓我們去的地方肯定是不能去的,只能再想辦法。”

蘇離離拉著他的袖子輕輕地晃,“我記得從前你說誰傷你一刀一劍,你就要誰的命。可我不想看你作惡,那個老板有女兒,有店子,也是誠心過日子的人。”

木頭停下腳步,仍舊將她的手捏到掌心,道:“那周老板因為手中有圖,也不得安寧。我何必與他為難,讓他和女兒走吧。”

蘇離離慢慢笑了,“若你還是臨江王世子,他對你說謊,你會怎樣對付他?”

木頭搖頭,“我已不是臨江王世子。我想與你好好過,就像他想和女兒過平常日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薄薄的陽光下蘇離離看他微微翹起的唇角,心意滿足言簡意賅道:“我喜歡你這樣。”

木頭的眼睛驟然睜大,瞪了她一眼,轉看街上人來人往,臉色嚴肅得一本正經。蘇離離此言發自本心,沒顧慮到環境,見他這副模樣,調戲之心大起,正欲再說,後面忽然有人叫道:“公子慢走。”

周老板急速地趕了上來,腳步一錯,魅影般轉到二人面前站定,發若疾風,收如靜木,一看便是上乘的輕功。木頭微微側身將蘇離離攬在肩後,臉色平淡道:“閣下還有指教?”

周老板疾奔而來,倏而站定,臉不紅氣不喘,抱拳道:“公子不可去找那姓焦的農夫,那是處陷阱。在下為救女兒,圖已給了人了。那人住在下遊十裏一間木屋,屋側有一棵大棗樹的便是。”

木頭定定聽完,回禮道:“多謝相告。”

周老板也不多說,但道:“公子高義,萬事小心。”徑自越過他二人又往來路上去了,步履雖急,卻一步步走得踏實。

木頭和蘇離離回頭看去,蘇離離道:“他騙了你又來告訴你,你知道為什麽嗎?”

木頭側目看她,“為什麽?”

“我爹常說,大勝在德。正因為你沒有為難他,他才肯告訴你。”

木頭笑道:“可惜大德之人大多窮困潦倒,你跟了我,只怕會窮得要命。”

蘇離離手指自己鼻尖晃腦道:“上蒼可憐你有大德,特地命我這樣的真小人來扶持你。”

木頭一笑,將她拖走。

約行了大半日,已到日昳時分,遠遠看見河曲之畔有間木屋,門前草色衰黃,檐上茅草參差斜矗,正在一棵大棗樹旁。木頭凝神細聽了聽,周遭毫無動靜,他四面看看,見一叢矮灌木生在不遠的土坡之上,落葉掩映下極不起眼。

木頭對蘇離離道:“我過那邊木屋去看看,你躲到那樹叢裏不要出聲,調勻氣息,就不易被人發現,一會兒我出來叫你。”

蘇離離點頭道:“你可要小心。”

木頭應了,看她在那灌木叢中藏好,走出幾步又細看了看,方放心往木屋去。他運起內力,提氣躍上屋頂,輕若微塵著物,已聽出屋裏有人,且只有一人。

木頭拂開屋頂細茅,從梁柱間望去,屋裏卻與屋外大相徑庭。銀紅紗帳,橘黃錦衾,宛如深閨秀戶。一面大鏡立在妝台上,鑲銅花邊,流光溢彩。一個女子長發散綰,淡紅衣衫,坐在鏡前。鏡子裏透出她清冷的面容,欺霜賽雪般白皙,不知在想著什麽。

木頭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卻認出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蘇離離讓他去明月樓相救的言歡。他心中詫異,思忖半晌,已略有眉目,幾步輕躍,下得房來推門而入。言歡本自出神,聽見門響,轉身看時,見是個陌生男子。

她陡然站起身,一驚之下細細打量,遲疑道:“你……是你?”

木頭負手站在門邊,應道:“是我。”

“你在這裏做什麽?”

“你在這裏又做什麽?”

言歡一手捏著垂墜的腰帶,低頭想了一會兒,“我做什麽你不必知道,你快走吧。一會兒他回來,大家都麻煩。”

木頭微微仰頭道:“他是趙不折,還是趙無妨?祁鳳翔讓你盜圖,還是臥底?”

言歡大驚道:“你……你怎麽知道?這又關你什麽事?”

“離離跟我說過在棲雲寺遇見你的事。你當初把她的身世告訴祁鳳翔,又怕祁鳳翔殺你滅口,便陳以利害,讓他買了明月樓,而你做了老板娘,為他刺探情報,成了十方的屬下,我說得可對?”

言歡定下神來,默然片刻方緩緩點頭道:“不錯。我去年奉令入梁,是為接近趙無妨。但趙無妨謹慎多疑,自律極嚴,沒能成功,反被……被趙不折看中了。他大軍駐在不遠,我隨他在這裏罷了。”她擡頭時,神色不似當初放縱沉淪,收斂了不少,隱藏著懇切道,“你在此無益,帶著離離遠走高飛吧。我只有這一句話,別的也無須多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