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前到以後,一夜間擁有

1/“以前為我,不過現在不為了。”

十余個小時的飛行時間,葉余生卻毫無困意,機艙內燈光暗淡,周圍的乘客都進入了平穩的夢鄉。她靠在座位上,用一條綠色毛毯蓋住自身,目光始終望著正前方的小屏幕,上面顯示著B市到羅馬的航行距離。

綠色的航線看似短暫,卻跨越著半球。她眼睜睜望著屏幕上的飛機圖標在緩慢移動,意味著她和他越來越遙遠。

抵達羅馬機場後,冷空氣令她下意識地收緊大衣的領子。拖動著行李箱,一步步走外走,走著走著,原本努力克制住的眼淚,隨步伐而慢慢流下、洶湧。前塵往事,盡數揮別。

她走進機場洗手間,取出手機卡,在舉手扔進垃圾桶的那一瞬,她停頓數秒,腦子裏回想起他在電話裏對她說的那句,“你不在的這十幾年裏,我每天都過得太委屈了。”

“再見了,臨樹。”她低低地念著,第一次有勇氣這樣喚他。

出口站著許多前來接機的人,她根本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舉著一個寫上她中文名字的牌子在等她。

“MissYe!”池之譽揮動著接機牌喊道。

她望過去,遲疑了數秒才走上前,勉強地露出笑容:“池醫生,你怎麽知道我的航班?”許久不見,池之譽還是老樣子,穿件灰色夾克,神情卻緊張無比。

“我終於等到你了啊!長話短說,先去辦理托運,你得馬上回去。”池之譽接過行李箱,不多作解釋,急匆匆往值機台走去。

“你讓我馬上回國?連機票都訂好了?!”她詫異,站在原地也不走。

池之譽於心不忍地說:“我跟你說件事,不過你要保持冷靜,聽我把話說話。我從巴黎飛來羅馬,在這兒攔住你,是因為你朋友姜雲楨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她以前寄茶葉來診所,國際快遞單上收件人寫的是我的電話號碼,所以才找到我。因為事發突然,她拜托我務必要趕上這趟航班,送你回國。”

“阿姜出什麽事了?”她第一反應想到的是阿姜。

池之譽搖搖頭,長嘆一聲,說:“你的電話一直關機,再晚一點,你要是走出這個機場,我就真沒辦法找到你了......任臨樹,他墜滑翔傘了,目前,還在搜尋,生死下落不明......”

末了的這句話,對葉余生而言,如同五雷轟頂,她雙手緊緊抓住池之譽,撕裂般地大吼:“你在胡說些什麽!”但心裏明知池之譽不會開這種玩笑。

“MissYe,你必須冷靜,跟我走。我會陪你回國,也許情況沒有那麽壞,數千人進山搜索,相信很快就會找到他。他需要你,你想想,他此時最想見的人,是你啊!”池之譽像了解她和任臨樹的故事一樣。

來不及悲痛,她只想要馬上見到他,還有太多的話要講,她一把搶過池之譽的手機,撥打任臨樹的電話,一次次都是無法接通。再給阿姜打去電話,只聽電話那端,急得快瘋掉的阿姜,夾著哭腔道:“葉余生,你給我滾回來,你再不回來,這輩子都不用見他了......”

“池醫生,我們去辦托運。”她閉上眼睛,眼淚迅速滾落。這種瞬間的平靜,讓池之譽感到擔憂。

最近的航班,也只有羅馬直飛國內S市的,再從S市轉機去B市。又一次進入漫長的飛行,她心中只有一個強烈的念頭,他絕不會有事的,他一定活著。她的心被他拎起,完全感受不到周圍的人存在。

在飛機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般難熬,池之譽見她也不休息,勸說:“你這樣高度緊張的狀態,等到了山裏,怎麽去找他?閉上眼睛睡會兒,降落時我喊你。”

她置若罔聞,哪裏還有睡意,神經繃得快斷了。

“我也不希望任先生有事,他一個月前電話找過我。”池之譽說。

“他找你做什麽?”

“為我心理診所被查封的事向我道歉,也主動和我談了與你的感情。他大概想不明白你為何不接受她,我告訴他慢慢來,需要時間。你是不是因為周得晚的死,耿耿於懷?”

“這占一部分原因。你對他說了?”

“我所想到的,能讓你拒絕他的最主要的兩個原因,一個是周得晚的死,另一個就是你們之間的懸殊。但最關鍵是第一個,你克服不了你心中的負罪感,你甚至因此放棄心愛的心理系碩士學位、事業和前途。”

“也許一天不了解周得晚的真相,我永遠都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可現在他生死未蔔,只要他活著我願意接受一切條件。”她說。

“周得晚是我接觸過,最完美的抑郁症患者。作為女性,她太完美了,但她永遠都郁郁寡歡,每一次見面,我只有和她談起任先生,她才會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神采飛揚、精神奕奕、笑聲就沒斷過。後來任先生就成了我和周得晚之間,最主要的話題。任先生是為救她,才和她訂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