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7/9頁)

“邱哥,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我厭倦地閉上眼睛。

他吃了一驚:“你病成這樣……”

“我沒事了。”我坐起來慢慢穿衣服,“我有私事要處理,你留在這兒不方便。”

十多天沒有洗臉洗澡,蓬頭垢面,頭發油膩膩地糾結在一起,身上的餿臭味自己都聞得到,虧他能捏著鼻子忍著。既然仍要活下去,這個皮囊我還得接著小心服侍它。

邱偉皺著眉,他當然明白我在說什麽。

“真的,我沒事兒了。”我強調一句。

他不放心地追問:“你有沒有關系比較好的女同學,過來照顧你兩天?”

我搖搖頭。這會兒我誰也不想見,就想一個人呆著。但他的話,卻讓我記起一個人。

我記起臨行前接到的電話,詫異自己還能夠笑出來:“邱哥你知道嗎?我來那天,彭維維還給我打電話呢,她真牛啊,是不是終於夙願得償報了仇啊?她……”

邱偉卻倒退兩步,臉上的表情驚恐異常,他瞪著我,仿佛白日見了鬼。“彭維維?她……她在你到的那天,已經死了。”

我臉上的肌肉好像被急速冷凍,笑容一下僵住,頭發全都在頭頂豎起來,完全忘了自己剛才說什麽。

“她死了?什麽時候的事?”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回過神,想起那個怪異的電話,嚇得聲音都岔了。

“就那天,你臨來前一天的晚上,她在家裏開了煤氣自殺,等早上鄰居聞到異味報警,人已經沒救了。”

也就是說,彭維維給我的那個電話,是她的生命開始倒計時的時候。她說:趙玫,奧德薩今晚的月色真好,北京也有月亮嗎?

我伸出雙手捂著臉,“為什麽?”

維維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麽?

“沒人知道,據說她沒有留下任何遺書。不過驗屍時警察發現吸毒的痕跡。”

我震驚地擡起頭:“吸毒?”

邱偉點點頭:“你還記得羅茜說過的話吧?”

羅茜?她說過什麽?不過一個月前的事,卻好像已相隔一個世紀,我搖搖頭,完全記不起來了。

邱偉嘆氣:“她跟的人裏面,有幾個好鳥啊?恐怕是上船容易下船難,她一個女孩兒又能怎麽辦?那些王八蛋控制人的方法很多,毒品是其中最簡單的一種。”

我拼命地搖頭。我不相信,那樣鮮活靚麗的生命,自小集萬千寵愛在一身的美麗女孩,怎麽會走這條路?

邱偉神色黯然:“嘉遇警告過她,她差點兒燒了他的房子。幫她轉學,她也不肯離開。說起來如果不是那次火警,嘉遇也搭不上消防隊這條線,就不會有後來這麽多事兒,都是命啊……”

我垂下眼睛,心中似有人用鈍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切割,疼至麻木。

幫他推波助瀾的,還有我。這是難以逃脫的宿命,環環相扣,開始時一切早已注定。

邱偉離開了,走之前留下他的新住址。他和老錢在孫嘉遇出事之後,為躲避對方的報復,都先後搬離了原來的住處。

等他關上大門,我才勉強挪下床,腳步虛浮,象踩在棉花堆裏,走了幾步已是一身虛汗。

公寓裏依然一片狼藉。

我蹲在那堆亂七八糟的行李前,想找出原來的睡衣和毛巾。打開行李箱,最上面卻是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黑色男式襯衣。

我的心口象被鐵錘重擊一下,怔怔地抱著襯衣站起來。

這件衣服,是孫嘉遇所有襯衣裏我最喜歡的一件。每次他穿起這件襯衣再戴上墨鏡裝酷,我總逗他說象基努裏維斯他弟弟。

他為什麽會把這件襯衣留給我?是想告訴我別忘了他?

我傻傻地靠墻站著,一時間癡了。略微動一動,便聽見襯衣口袋裏好像有東西在沙沙響,我小心地取出來。

那是兩頁紙。一張是地下錢莊的存款憑條,我曾經見過的那張。另一張是份授權協議書,上面用潦草的筆跡寫著:本人願意將此存款轉交趙玫全權處理。

最下面是他的簽名和日期,還有一處空白,為我的簽名預留著地方。

將近五萬美金,他全部轉到了我名下,沒有任何條件。

我膝蓋發軟,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緊緊摟著他的襯衣,我漸漸矮下去,跪在地板上。

襯衣上似乎仍然殘留著他的體溫,若隱若現的溫暖氣息,清淡的煙草味道,如此熟悉而親近,仿佛他就在身邊,我們之間卻象永遠隔著不可逾越的天涯。

似有一口濁氣塞在胸口,我張開嘴可是吸不進一點空氣,想哭但完全擠不出眼淚。伏在地上許久不曾改變姿勢,漸漸全身麻痹幾乎動彈不得。

直到窗外夜色降臨,我才勉強站起來,扶著墻挪到浴室去。滾燙的熱水嘩嘩淋下來,僵硬的四肢慢慢恢復柔軟,我的思維也一點點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