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己的小日子……這話多少勾起他一點向往來。歲數到了,暢春園裏催促,朗潤園裏也來了好幾趟口信,著急讓他成家。媳婦必定是要娶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適的,不說多喜歡,至少志趣相投,方不至於變成怨偶。

他低頭看他,“你倒是樣樣都能沾點兒邊,還會看相?”

“我和您不同,您是王爺,落地就貴重。我們呢,外頭跑,遇見的人多,形形色色的,瞧著有好玩的手藝,我也愛學一學。街邊上擺攤兒的,幡上寫著麻衣神相,有一整套的活計,相面相手、測字摸骨。”她引他坐下,笑道,“我最喜歡的還是鳥兒叼牌,那麽一大摞紙碼在那兒,算命的把鳥籠子打開,說‘您給算算,幾時能交大運呀’,那鳥兒就出來挑揀。挑來挑去,都是寒蟬在柳,晦氣著呢。然後算命的就讓人花大子兒買他的吉利錢,都是上過顏色的承德哥子,不是一文換一文,最便宜也得二換一。”

她嘴裏絮叨說著,其實是在給自己鼓勁兒。她也不知道怎麽冒出個想法來要給十二爺看手相的,就是覺得那手老在她眼前晃悠,實在有點撩撥人。

她擡眼瞧瞧他,王爺很安然,雖然信她不過,臉上倒沒表現出來。她吸了口氣,把自己的手擱在石桌上,手心沖上,一副邀約的姿態。要說王爺好性兒,還真是半點也沒錯。人家真把手遞過來了,五根手指又細又長,水蔥似的。那光致致的皮膚下面血管都能看得清,哪兒是男人的手啊,分明就是女人的,按錯了地方。

定宜心頭直跳,這是第二回。上回她給雷嚇傻了,他好心拉了她一把,這回呢,他的手就擱在她手心,纖細的骨節,尾指上套著一個金鏨指環,跟他一比,自己簡直羞於見人。她覺得窩囊到家了,不敢張嘴,怕一張嘴心就從嗓子裏蹦出來了。這要是熟人,一定得好好調侃兩句,可對面坐的是王爺,王爺不容她褻瀆。

她咳嗽一聲壯壯膽兒,把他的手翻了過來,“您沒叫人看過手相?手相看掌紋嘛,不看手背……”她裝模作樣贊嘆一番,“喲,您有金花印紋,這手相真好!咱們先來說火星平原,好些人是凹下去的,您不是的。四周圍平坦呐,中間這一塊兒跟小土堆似的,證明您有氣魄,不容易屈服,是個很執著的人。”她指了指掌紋中間這一道,“咱們說人聰不聰明,看的就是這條線。這線主頭腦,您腦子好使,線又長又深,不像我師哥,我師哥就是根開了叉的蘆花,小聰明多,全不在正道上。您是一門心思,這樣的人好,靠得住,再聯合上您這手指第一節看,真可謂不可多得。要是這線有缺陷,指節又短,那這人就不行了,九成傲慢自大、有勇無謀……下回我得給七爺看看,嘖嘖,我瞧他懸。”

弘策嗤地一笑,“你這麽埋汰你主子,他知道了要急眼的。”

定宜傻愣愣說:“我不是在您跟前嘛,這話我只和您說,您還上他那兒告狀去呀?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您又不是不知道。”

他抿嘴笑著點頭,“接著說,姻緣呢?”

要說定宜看相,就是個半吊子,她這麽積極,有一多半是為抓人家醇親王的手,能說出什麽子醜寅卯來?可是弓都拉開了,這會兒撤有點晚,還得接著扯。她從他的頭一道掌紋上劃過去,一直劃到小指根下,在那根短線那兒停住了,“我來看看您將來有幾位福晉,線越多福晉越多……”看來看去,咦了一聲,“怎麽才一道啊?看來您是個重情義的人,娶妻不在多,在精嘛。找見一個好的,踏踏實實過日子,您這樣的身份,能做到這個太難得了。”

十二王爺還真信她的話,“能瞧出來姻緣在何方麽?幾時紅鸞星動?”

說實話,聰明人和傻瓜在一塊兒待的時候稍長一點,腦子明顯會變遲鈍。定宜看看王爺,覺得王爺好像被她帶累了,她嘬著嘴唇說:“這個看不出來,總之……快了。沒準兒就是今年,今年不成明年,最遲後年……”

這不是廢話嗎,王爺都二十三了,他自己不著急,親戚長輩也該給他張羅了。

弘策把手收了回來,“命裏有時終須有,不急在一時。你呢,給自己瞧過嗎?”

定宜搖搖頭,“我沒想過娶媳婦兒,一窮二白的人不配成家,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媳婦兒過了門養不活。”想起自己剛才幹的事兒,突然有些臉紅。手也摸著了,還留著幹什麽呀?扭身往天上看,日頭都升得那麽高了,忙道,“叨擾您半天,我該走了,七王爺府上管事還等我回話呢。”說著打個千兒,“王爺您寬坐,奴才告退了。”

他嗯了聲,人未動,視線飄到別處去了。定宜卻行退出亭子,急急往外走,走了兩步回頭看他,他還坐在那裏,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那景致那人物,足可以入畫了。她垂眼瞧瞧自己的手,齜牙咧嘴抽了自己一嘴巴子——江湖術士的方兒都用上了,這是想幹什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