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信 (第2/4頁)

"英國?不是要去希臘嗎?"

馬梧說去英國有美味的海鮮大餐。"還有,你爸媽在英國。"

我繃著臉。"所以要去?"

"我想拜訪他們。"馬梧的聲音非常誠摯,"Just visit!"

爸爸在銀行服務,已經派赴海外三十年了。這種生活或許合乎他的個性吧!這幾年,他都住在倫敦。

"這不是個好主意。"我喝口葡萄酒,"我不想打擾他們。"

"我不是存心打擾他們,"馬梧像玩遊戲時反應迅速地說:"只是覺得很奇妙,住這麽近卻沒去拜訪過他們。"

茶幾上擺著我和安傑拉的合照。在盧加諾的。安傑拉摟著我開懷大笑。

"我覺得沒什麽奇妙。"我說,起身,在浴缸放水。"而且,英國也沒那麽近。"

"很近啦!"馬梧跟進浴室,"比起美國和日本,近多了。"

我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扭開水龍頭,熱水隨著蒸氣迸出。

"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摸摸大聲落下的燙水,背對著馬梧說:"我有我的生活。"

熱水的聲音,蒸氣的味道。

"I know."

聽到若有所失的落寞聲音,我不禁轉過頭去。"馬梧!"

"I know,你有你的人生,不許我接近的。"

受傷的聲音。馬梧絕望地輕輕一笑,重復一遍I know。我立刻後悔了。

"馬梧。"

我想說------別這種表情,我不是有意的。度假就去英國吧!要見我爸媽也無妨,如果你那麽盼望的話。到哪裏我都去,只要在一起,去哪裏都好------我想這麽說。 "對不起。"

我像個木頭人似的杵在那裏,說出口的就只這句。

"你不用道歉。"馬梧再度微笑,"你就是這麽直!"

我什麽也沒說。

滿心悲哀。

第二天是晴朗的星期六,我醒來時,馬梧已經去健身房了。我待在臥室不動。觸感柔和的米色床單、窗外灑進來的大把陽光、品味高尚的家具擺設。極低音量聽著拉威爾。我不知道這裏是不是我的容身之處。

健身房回來的馬梧就是平日的馬梧。

"早。"馬梧親吻我的頭頂,"我的寶貝喜歡睡懶覺,盡管天氣這麽好!"

馬梧總是有香皂味道。小船似的結實肩膀和胸膛,很配斜紋粗布襯衫。專門洗衣的泰國女傭洗燙漿挺的馬梧衣物。

我忍不住想要馬梧。

窺看他的棉褲和小羊皮休閑鞋之間,或許是裸露的腳踝,讓我想一顆顆打開那漿挺襯衫的扣子,拆掉皮帶,親吻他的胸膛和肚子。我想就這樣和他做愛。

"還不起來?"

當然,實際上不會這麽做。

------我不習慣在明亮的房間做。

和馬梧剛開始交往時,我就清楚說明。從那以後,馬梧只在夜裏------至少是黃昏時------才要我的身體。

"要起來了。"

我們去咖啡廳,飽食美式早午餐。焙果裏夾奶油吉士、咖啡、蟹肉色拉、薯條、水果。散步到"裴克"買些東西,回家時已是下午很晚了。

"有封信。"

馬梧抱著食品袋,彎身從信箱中拿出郵件。陽光照著他亮褐色的頭發顯得好美。

"是你的。"

我先上階梯,打開自動鎖。

"Junsei Agata"(阿形順正)

我懷疑我的耳朵。背脊僵硬,手指凝滯。馬梧從後面跟上來,輕快的腳步。阿形順正。馬梧剛才是這麽念的嗎?"

馬梧不經意地把那白色信封放在廚房桌子上。打開冰箱,一邊把買來的食物塞進去,一邊問:"是誰?"

"啊?"

"那封信。"工作告一段落,馬梧打開一罐啤酒。"你要喝嗎?"

"不,我不喝。"

我回答後,祈禱自己動作自然地拿起桌上的信封。

"唔!"馬梧津津有味地喝著啤酒說:"晚飯晚點吃吧!"

我沒法擠出像微笑的表情。

看信要等晚上以後。我等馬梧進了臥室,才在廚房看信。順正那令人懷念的藍色原子筆字跡。順正寫得一手細致、漂亮而工整的字。

看完整封信需要努力。拿信的力道不足,途中因記憶湧現或是喘不過氣而數度中斷。每一次我都望著墻壁、地板和天花板。墻壁、地板、天花板、冰箱、餐具櫃、微波爐。吸氣,吐氣,想辦法繼續看下去。

那是一封信。 

葵:

請原諒我突然寫信給你。好久不見了。我從剛才就煩惱著,這封信究竟該怎麽開始,又怎麽結束?畢竟我不擅長寫信,寫給比其他人更愛日語、也好讀書的你尤其難以下筆。

真的很傻------這麽說,你大概會笑吧!

聽說你回米蘭了。聽崇說的。也在那裏開始了全新的生活。我該說很安心了吧!

你的地址是我強問來的,希望你別生崇的氣。

初夏了。

米蘭的初夏很美呦!

我想起你說這話時的神情。

我現在住在梅丘。你很熟悉的那棟公寓,和學生時代同樣的房間,和學生時代一樣四處晃蕩。如果你在,或許要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