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前塵舊事動心腸(第4/8頁)

禦醫聽聞,如釋重負,忙不叠地向李世民與公主施禮而去。

長樂凝眉,望著禦醫落荒而逃似的背影,走到父親身前:“父皇,莫要太過憂心了。婕妤沒事便好。”

李世民望著女兒,眼中有不易見的落寞:“朕,只怕她不可接受,而且此藥既是要以酒送服,便……”

李世民沒有說下去,古來女子後宮爭鬥猶若戰場,他亦是了解,只是無憂在時,他未曾感受,如今是真真感受到了!

深深一嘆,拍拍女兒:“你也早些回吧。”

長樂望向蒼白昏睡的徐惠,亦嘆道:“父皇莫要過於掛懷,許一切並非想象中不堪。”

說著,拉過一直不語的兕子:“今日,女兒便留在宮中陪兕子一天。”

李世民望望小女兒,她眼中晶瑩,猶有淚珠兒。

他知道,兕子怕一直是將徐惠當作母後的,心疼地捧起女兒的臉,輕輕一吻:“好!兕子要聽姐姐話,不要鬧。”

兕子點頭,望向躺著的徐惠:“兕子也不會來吵徐婕妤,都是因為兕子今天來吵著徐婕妤,徐婕妤的病才又犯了的,是兕子不好……”

李世民一怔,隨而心疼的感覺鋪天蓋地而來,連忙抱女兒在懷裏:“不,不是!兕子怎麽可以這樣想?是父皇不好,是父皇……沒好好照看徐婕妤。”

兕子不語,長樂掩唇,妹妹這樣小的年紀,便要歷經這許多事,倒不若自己小時候的快樂,有李世民的寵,更有母後的憐惜。

抱過兕子,眼中含淚:“兕子乖,叫徐婕妤好好休息,和姐姐去玩,好不好?”

兕子點點頭,便隨著長樂公主而去。

李世民望著一雙女兒的背影,一個,仙姿楚楚,一個,嬌小玲瓏,而徐惠與麗質年紀相若,卻如何,要經歷了這麽多曲折?

她,做錯了什麽?

也許,她唯一做錯的就是入宮,就是……遇見了自己吧?

緩緩跌坐在床上,握緊徐惠冰涼的手!

經查問,從禦廚到傳膳再到宮女內侍,道道程序無一破綻,與常無異,人人面色雖是緊張,可又都顯得字字由衷,李世民一時沒了頭緒,直至深夜,皆不曾進膳,守在徐惠的床邊。

到底是誰要如此惡毒地對待一個女子?一個只有這樣小的女子!便因她是自己的寵妃嗎?

想著,不覺目光發狠。

“陛下……”一聲輕喚,令李世民回過神來,只見女子面色蒼白如紙,一雙瀲水明眸,在幽弱的燭光下,愈發顯得清透迷離。

李世民微微著了笑意,輕聲道:“你醒了?”

徐惠掙紮著撐起身子,李世民伸手扶她做好,徐惠望著他,搖曳燭影散亂在帝王眼眸中,那深深眸心,似有愁緒萬分。

徐惠蹙眉,凝望住他:“陛下,妾究竟是何病症?”

李世民手上一滯,停留在女子細肩上,薄唇笑容微微僵澀,正欲言語,女子聲音卻如同這夜色,清涼入耳:“請陛下與妾說實話。”

李世民一怔,燭影分明,君王目光卻迷離不清,微微低眸,修指滑落女子肩頭。

那一雙清如靜水湖心的眼,莫名有種奇異力量,便迫得他失去了遮掩之力。

徐惠殷切道:“務請陛下直言!”

李世民擡眸,眼裏似有不忍之色:“不知何故,你誤食了蠶蛻紙,故而……”

李世民只是一頓,徐惠淚已飄落:“故而,終身不育!”

李世民微微一驚,隨即隱去,想徐惠博學多才,飽覽群書,縱是知道並不奇怪。

他握住徐惠顫抖的手,目光卻是溫潤:“朕,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定要還你公道!”

徐惠怔怔望著他,水目中淚光盈盈,眸色被燭影搖亂:“也好。”

秋夜,只在離床較遠的窗子開一條縫隙,漏進薄淡月光,李世民龍眸聚攏,凝住女子神情淡淡,驚疑道:“惠……”

“陛下。”徐惠深深望著他,目光中雖有粉淚清凝,卻是堅決、懇切的:“妾得陛下寵幸已是眾矢之的,若再是得子,只恐怕此生再無安寧。”

目光望進君王眼中,深情一片:“這樣……也好!落得安寧,也以免他人心中不安!”

李世民怔忪,她如此說來,倒真真出乎意料:“惠……”

纖涼玉指搭住帝王英俊薄唇,那惹盡風流的精銳龍眸便有一絲疼惜:“陛下無需如此,只願陛下待妾以誠。”

李世民輕輕握住她搭在唇上的手,那柔軟輕膩的感覺,卻是酸澀的:“惠,朕……對你不住!”

徐惠心中隱隱痛楚,對她不住,是的,你確實對我不住,可那又如何?

緩緩低眸,李世民將她輕輕攬在懷中,她烏發及腰,曾摯愛女子亦有這樣一頭絕美柔發,仿似一緞烏綢,撫之動人心魄。

突地想起什麽,低眸望向徐惠,將她純白色綢袖稍稍挽起,但見那凝白玉臂上一條紅痕清晰,仿佛那觸目驚心的一幕再度浮上眼前,只記得很久以前,無憂,亦曾帶了滿身傷痕回來,那時候……自己幾乎痛斷了心腸,而今,徐惠身上只有一條,不知是否自己是真的老了,只是這一條傷痕,卻令他感到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