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是耶非耶終成錯

貴妃依舊坐在地上,眼前純白色裙擺微微流蕩,裙邊兒隱紋桃花針繡細密,翩翩欲落。

貴妃舉首,一雙淚眼,早已凝結,望著徐惠的目光,冷冷的,並不見一點感激抑或是祈求。

平日,她並不覺得貴妃有多麽高貴,可今天,她的目光卻似有別樣的貴氣。

“貴妃娘娘,惠有句話想要問你,還望娘娘據實相告。”徐惠語氣不卑不亢,蒼白容顏,難掩清麗容色。

貴妃緩緩起身,整好衣衫,青蓮色繡碧葉裙擺,輕輕一掃,轉開身去,並不看她。

徐惠輕輕一嘆,依舊道:“貴妃可知三殿下……綁架於我的事?”

貴妃身子微微一震,猛然轉身,那雙淚意盈盈的眼,如同被火烘幹了一般,仿佛要裂開般望著徐惠,卻並不言語。

這樣的眼神,驚怒中有隱隱無措。

徐惠望著,卻淡淡一笑:“我懂了。”

純白色的背影輕得仿佛是天際邊飄蕩的飛絮,那白,卻無端刺得人眼眸疼痛。

“你懂了什麽?”貴妃終於開口,喝住了徐惠。

徐惠回身,斂住了笑:“懂了什麽,我想貴妃心中有數,只是……三殿下終還是放了我回來。”

頓了一頓,似是嘆息:“三殿下的心裏……該是有很多苦處、很多心事。”

揚眸,望向緊緊凝住自己的貴妃:“所以,你便利用他,利用他……來達到目的嗎?”

冷冷一笑:“其實又何必多此一舉,即使陛下會立後,又怎會是我?即使……”

她沒有說下去,目光有淡淡傷感。

貴妃見了,眉尖稍動,似有了然:“哼,你知道了?”

徐惠垂首,不語。

貴妃冷冷一笑,面色稍緩:“不過……你對三殿下,倒似乎是挺關心的?才不過幾天,就知道他有苦處、有心事嗎?”

徐惠一怔,蒼白臉色愈加一層霜冷。

貴妃眉色輕挑:“我利用他?哼,我是該說你高估了我,還是低估了吳王恪?”

徐惠凝眉望她,貴妃艷唇如脂,隱隱有藐然笑意:“吳王恪,一個英毅果敢,文武雙全的堂堂三殿下,會輕易為一女子所利用的嗎?”

徐惠靜靜聽著她說,貴妃卻轉身,余留的目光那樣嘲弄:“我要皇後之位……那麽……他,又憑什麽被我利用?”

一句話似乎極富深意,駭然驚住一直安靜的徐惠。

望著貴妃飄然而去的背影,那背影倩麗而妖嬈多姿,可她的話,她說話的表情,卻無端叫人全身泛起寒意。

徐惠猶自站立在當地,只見殿口龍袍廣袖的男人,繡龍黑衣揚揚,龍眸中有一絲悵然,緩緩走近身邊。

徐惠舉眸望她,眼中猶有驚恐。

李世民微微蹙眉,迎著她流轉如星的眼,她嬌小的身子,一身純白色衣綢,被掠進殿中的風蕩起微微漣漪,一縷青絲貼在嬌唇之上,愈顯得那唇色黯然。

李世民輕輕攬住她,向床邊走去:“你身體未愈,還是要多休息。”

微微一頓,道:“心裏……不要多想了。”

徐惠滯足,擡眼望著他,他的目光,永遠深邃而幽遠,望不到邊際:“陛下,難道不問我與貴妃說些什麽嗎?”

君王唇角微勾,那笑意卻是不分明的:“如果你想說,便不會要我們出去。”

徐惠眼神一滯,李世民斧削一般英毅的臉廓,眉眼彎笑,仿佛適才的狂風暴雨從未在那雙眼睛中出現過。

李世民將她扶好在床上,為她蓋好輕棉薄被,徐惠望著他,望著他溫柔的一舉一動,燭影淡淡,他的臉,似乎籠著天際邊遙遠的明光,那般攝人。

不知是否那光太過強烈,映得君王的眉微微輕蹙。

徐惠凝望著他,纖凝微涼的指撫上他突有愁緒的臉頰:“陛下,您有心事?”

李世民擡眼略略看她,那邃遠眸子中凝了難為。

徐惠輕輕一笑,靠在床欄上:“陛下在想,不是貴妃,又會是誰呢?”

李世民略有一怔,隨而是溫暖的笑容,那溫暖是由心的:“你怎麽知道?”

徐惠微笑看他,清澈的眼眸跳躍靈俏的光:“感覺。”

“感覺?”李世民眉間舒開些,撫過她輕滑的秀發,余香陣陣:“難道你不在想,不想知道嗎?”

徐惠淡淡一笑,眼眸凝著不遠處一支垂絲暖菊:“不想。”

李世民一驚,撫在徐惠發上的手有微微一滯,凝眉道:“不想?”

徐惠點點頭:“不想。”

李世民放下手來,凝望她的目光,突而泛起一絲疑惑:“為什麽?”

徐惠唇邊有淡淡笑意,卻不看他,眼神依舊凝著那支被燭光灑得暖暖的菊:“自此都不可再育,我承認,初聽之下,的確令心中悲傷,可如今想想,卻真真慶幸。”

忽地想起徐惠當時的話來,她說,以免他人心中不安,莫不是她心中有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