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是耶非耶終成錯(第3/7頁)

天色琴音中,有一人極是突兀,他跪在鼓樂師邊,神色沉痛,面目卻是堅然,李世民定睛一看,卻是銀青光祿大夫張玄素!

適才那一陣呵斥,該是對他吧?

負在身後的手,不由握住,身後侍人對看一眼,東宮侍從更加著慌地低下了頭去。

李世民定定地站在落葉枯黃的高樹邊,那飄落的葉,自肩頭拂落而下,一片飄零的涼意。

雄渾的鼓樂之聲,聲聲入耳,舞姬翩然起舞,綾綢舞動飛葉知秋,那枯葉便也如群舞,再逢春意。

飄展的舞袖,一叢叢散開,如花瓣層疊次第,徐徐展開的袖雲花裙,本是天地渾然的景色,可那舞袖之後,舞動之間,李世民分明看見太子身居其中,之前桌案杯盤錯落、瓜果如山,濃烈酒香似皆隨著這蕩蕩舞袖,飄揚在瑟瑟秋風之中。

承乾臉上,再沒了往日的恭謹小心,甚至,沒有了冷漠,他笑得那樣暢快、那樣不顧左右,彎彎的眉眼,看在眼中竟是猥瑣的!

猥瑣!多麽不堪的兩個字!

雙拳幾乎被握碎一般,發出咯咯響動。

曾經,那個懂事的承乾、那個沉默的承乾、那個……冷漠的承乾,似乎,全都已不見!

他,一點點在變,一點點變作他再也認不得的人!

終於忍無可忍,闊步向那歡歌陣陣的一邊走去,身後之人緊步跟著,卻皆是知道,恐怕一場大風雨便要來臨!

“陛下駕到……”李世民身邊侍人,大多也看著太子長大,終不願父子二人起何極大的爭執,一聲尖利,果然穿破歌聲舞樂的靡靡之音,鼓樂乍然而停,舞步戛然而止!

身邊之人,忙跪作一地,張玄素亦是一驚,山呼萬歲。

李世民卻不理會,直直向太子而去,那堅毅的臉廓,線條蒼勁,被秋風吹打在臉上,猶可見當年陣上殺敵的凜凜寒氣!

承乾略有一怔,卻不過只是一瞬,他緩緩起身,拖著腿疾,拜身道:“兒臣參見父皇。”

並無多余寒暄,只是這樣簡單一句,李世民望著他,冰火交纏的眼底,煞紅如灼。

這個時候,他不是該在誦讀書詞、研習史文嗎?

可是……

豁然擡手,只聽一聲脆響,眾人驚訝之際,便見太子緊緊捂住左頰,擡眼時,太子的目光亦是冰涼的。

“你……你太叫朕失望了!”李世民一掌力道十足,戎馬半生的他,一掌下去,足令太子頭目暈眩。

太子卻靜靜地揚眸看他,那種靜,是滲透人心的至寒:“你……憑什麽打我?”

他冷冷地笑,咬住嘴唇,一字一字,溢出唇齒。

李世民目光一側,落在適才坐於太子身邊之人身上,那人太監裝扮,一擡眼間,眉目卻是清秀,便有如女人一般的陰柔,那目光都如水一般,看得人心中蕩漾。

適才,他分明看見他倚靠在承乾身邊,承乾與他的舉止神情間,曖昧非常。

“便是這些個妖人教壞你嗎?”李世民伸手指向那人,森冷的目光,不容忤逆的威嚴,那人身子早已顫抖如劇,惶然地望向太子。

太子忙道:“父皇莫要遷怒他人,他們……皆是我東宮之人,自要聽命於我,若父皇要打要罰,盡管由兒臣來受。”

秋風突如鈍刀,一刀刀割刮在李世民眼中,那一雙邃遠深眸,仿佛被切割成一個個碎片,卻多希望,可映出不同光景。

由你來受?承乾,為什麽……你會墮落至此?

難道……便僅僅因為慕雲嗎?

李世民努力靜一靜氣,沉沉望向那跪在一邊的清秀太監:“你叫什麽名字?”

那清秀太監,聲音也有若溪水潺潺,聽得耳中,酥膩膩的:“回……陛下,我……我叫稱心。”

“大膽!”未待李世民開口,身後侍人便大聲喝道:“與陛下講話,竟可自稱為我?該當何罪?”

稱心嚇壞了,忙是叩首:“陛下恕罪,只因與承乾……”

突地警覺,忙輕輕一咳,糾正道:“只因平日太子恩厚,一時倒忘了。”

李世民眉間早已溝壑萬千,聽著此人一言一句,頗有些炫耀在言辭中。

李世民冷冷一笑:“稱心!好個稱心!倒是很稱太子的心!”

稱心垂首:“蒙太子垂愛了。”

垂愛?君王眸中更有戰火硝煙,隨時噴薄咆哮:“垂愛?朕倒要看看,太子……是如何垂愛你的?”

“來人!”李世民厲聲一吼,身邊侍人跪了滿地:“將此人給朕拖出去,亂棍打死!”

稱心臉色頓時煞白,片刻沉默,一雙水膩的眼中,竟頃刻流淚,倒真有些個風存,真真像個女子般,梨花帶雨:“太子救我,太子救我!”

李世民仿佛充耳不聞,此時,向來冷漠的承乾臉上,亦掠起萬千驚怒,他緊緊咬唇,厲生生地盯住李世民,父子之間,目光交融處,竟是電光火石,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