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棗花巷(第2/3頁)

羅疏看著冥頑不靈的金描翠,不知該怎樣才能點醒她,只能帶著失望傷心地問:“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待在鳴珂坊裏,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後,你該怎麽辦?”

“是又如何?”羅疏冷冷望著老鴇,沉聲道,“您也是知道我的,我若想尋死,整個鳴珂坊的人都攔不住我。您願意費這番功夫,拿個竹籃去打水,就盡管試。”

“你放心吧,回去不消兩年,我會找個男人替我贖身的。我搞不清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娼、優、隸、卒,進衙門當差,還不是在下九流裏轉悠?這樣從良有什麽好處?你以為過日子能靠自己一個人打拼?早點找個男人做指靠吧,我陪不了你。”金描翠不想再和羅疏多說,執拗地轉過身追著老鴇而去。

“你好大的膽子!”老鴇聽羅疏說出狠話,倏然變色道,“你想尋死?我就知道這事蹊蹺,只怕沒你背後搗鬼,縣令也犯不上找鳴珂坊的麻煩!”

羅疏望著她的背影,冰涼的五指抓著樓道的欄杆,久久邁不開步子。

羅疏見老鴇不為所動,也不氣怒,徑自決然道:“今天媽媽放過我們,我們一輩子記著您的大恩,山高水長,不定何日,只怕還有用得上咱們的地方。您不放我,今日我豎著回去,明天我便橫著出來。”

這頭陳梅卿打發了老鴇一行人,想起羅疏好像還留在川飯館子裏,急忙折回身去找她,就見她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樓道裏,眼角隱隱還泛著淚光,不由緊張地問道:“你不要緊吧?”

老鴇斜睨她一眼,冷笑道:“我操這行營生,已經不指望下輩子投胎做人了,積什麽德。”

“沒事。”羅疏深吸一口氣,緩緩走下樓。

這時一旁的羅疏卻突然開口道:“媽媽,求您高擡貴手放掉我們,就當積德吧。”

“哎,賺你那一錠金子真不容易,不但面子丟光,命也廢掉半條,”陳梅卿在她身旁長籲短嘆了一番,搖搖頭,“我今天算是背著慕之,做了一回惡人了。罷了罷了,我們回去吧。”

他話說到一半就卡住,硬生生把“虎口奪食”四個字咽進肚子裏。

“不,我還有事要辦。”羅疏揉揉臉頰,兀自低聲道。

此刻四個人守著一張桌子,各據一邊、面面相覷。趁著行菜者上飯的空當,陳梅卿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主動做起和事老來,開口勸解道:“這事兒不怪媽媽生氣,您是靠姑娘吃飯的人,一下子要您放兩個姑娘,這不是……那啥嘛……”

“你還要去做什麽?”陳梅卿一愣,隨即又恍然醒悟,“啊,莫非你還要去查案?虧你現在還惦記著這個。”

當下四個人並一幹打手呼啦啦全都離開了衙門口,面色各異的一群人沿著街尋找可以說話的地方。往日最愛挑三揀四的陳梅卿也顧不上什麽面子了,在路人的指指點點中火燒火燎地找到一家川飯館子,為打手們叫了一桌插肉面和雜煎事件,自己則領著老鴇和兩個姑娘,往二樓尋了個雅間坐定。

“不惦記著這個,還能惦記什麽呢?”羅疏低著頭扯了扯唇角,小聲道……

老鴇經不住他撒嬌的本事,被甜言蜜語哄得又氣又笑,終於心回意轉點了點頭:“老娘賣你一個面子,咱們另尋地方說話,只是醜話說在前頭——這兩個丫頭,我是一定要領回去的!”

城西的棗花巷口,自從林家鬧了命案,他家的屋子便一直空著,等閑沒人過問。

“哎,誰敢班門弄斧,暗算媽媽來?”陳梅卿嘴裏故意打趣,摟著老鴇胖胖的肩膊哄勸道,“我知道媽媽肚裏有氣,只是這樣鬧起來,誰的面子上都不好看。您好歹聽我一句勸,咱們大家尋個僻靜處坐下說話,好不好?”

這天一早,鄰家老張照舊看顧著自家的茶坊,就見一位年輕俊秀的青衣男子打茶坊前經過,一路東張西望,最後又猶豫著上前,拍了拍林家的房門。

老鴇正在氣頭上,本不想給陳梅卿好臉色,只是這一行裏討生活,誰不愛年少風流的郎君?於是緊皺的面皮終於松了一松,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少跟老娘耍嘴皮子,平日裏掏心挖肺地對待你,不念老娘一點好,倒背著我耍陰謀詭計。”

“哎,這位公子,那家的門可拍不得。”老張好心提醒道,見那男子回過頭,便又笑道,“那家沒人,公子您可要進來喝碗茶?”

“哎喲,媽媽怎麽一早上這兒來?是不是想我想得等不及了?”這時衙門裏突然飄出一道吊兒郎當的調笑聲,老鴇擡頭一看,就見陳梅卿笑嘻嘻踱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六神無主的金描翠。

那年輕人便面帶感激地笑了笑,點點頭道:“走這半天,正好渴了。”

“老娘就是要鬧,不鬧得他怕了,今天走一個,明天跑一個,我鳴珂坊還要不要開張?”老鴇冷笑一聲,有恃無恐道,“老娘我黑白二道行走多年,好歹是個把勢,我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