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堂上冤

韓慕之面色鐵青地回答:“你以為面目猙獰的死人還能漂亮嗎?戲文看多了?”

“哎呀,可惜我竟不知道,”陳梅卿一拍巴掌,大為失望地感慨,“仵作驗屍的時候,我沒敢去看,慕之,那林氏真的很漂亮麽?”

陳梅卿嘻嘻一笑,令門子替自己倒了杯茶,示意羅疏繼續。

羅疏便笑著輕咳了一聲,對陳梅卿道:“小人說的是林雄的亡妻林氏,生前是個美人。”

羅疏便對韓慕之道:“小的打聽了林家街坊對林氏的評價,似乎她平日的言行輕薄浮浪,這樣的女子,只怕會惹來情殺。”

“哎,子曰:食色性也!”陳梅卿大言不慚地替自己辯解,翩若驚鴻般飄進二堂,很舒坦地盤踞在一張官帽椅上,喜形於色地催促羅疏道,“你繼續說,我沒錯過精彩的吧?”

“情殺?”韓慕之在座上沉吟了片刻,開口道,“據林雄的供詞來看,林氏平日貞潔本分,不過這方面丈夫的評價很可能有失偏頗,倒是旁人的眼睛往往更可信,想來是我失誤了。”

座上的韓慕之臉頰一抽,頓時沒好氣道:“陳縣丞聽見美人二字,真像餓狗嗅見肥肉。”

“我聽鄰家的婦人不經意間提了一句,說林氏死後,剃頭修腳換糖的都不來了。”羅疏蹙著眉分析道,“只怕這是一句氣話,不過走街串巷的小販走卒,確實既有結識林氏的便利,又有靈活機變的時間,大人不妨從此著手,查一查近日這類人中可有人歇了生意,離開臨汾的。如果有,很可能就是在畏罪潛逃。”

她話音未落,這時堂外便響起陳梅卿興奮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麽?有美人?”

一旁的陳梅卿這時喝飽了茶,便又插話道:“這個倒不難查,雖然這類人走街串巷,做生意的地盤倒是固定的,快班先從在林家附近做生意的人查起,也不用花太長時間。”

羅疏聽他問話,臉上便也斂去笑意,正色道:“小的前往林雄家打探,得知那死去的林氏是個美人……”

韓慕之便點頭應允,即刻令快班的捕頭前往林家附近打探。

韓慕之將她這份從容淡定看在眼中,心底不禁暗暗納罕,面上卻是不動聲色,言歸正傳道:“你這時候來見我,可是在林雄家中有什麽發現?”

兩天之後,果然有捕頭來報,說是打聽到常年在林家一帶換糖的小販李逢春,從月初開始就不曾出現過。捕頭又上李家去問話,得知李逢春早已離開臨汾,便十萬火急地趕回衙門稟告韓慕之。

羅疏一怔,望著堂上的韓慕之,料想他是在關心自己早上的遭遇,不覺笑道:“還好,只要能夠脫除賤籍,大人這份恩德,羅疏一生銘記。”

韓慕之聞言大喜過望,急忙問道:“他家中還有何人?”

早晨的一場風波韓慕之都已經聽說,這時候見羅疏來到二堂,便請她進堂入座。他原本心中懷著一絲憐憫,此刻卻見羅疏面色如常,不免關切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吧?”

“還有一個四十歲的老父名喚李恭,一個十六歲的弟弟名喚李成實。”

這廂羅疏收拾好屋子,算算時間剛好,便去二堂求見韓慕之。

韓慕之一聽,立刻發下批文,命捕頭前去拿人:“即刻將那二人緝拿前來,不得有誤!”

那王氏在羅疏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好生沒趣,偏又沒處發作,只得憋著悶氣悻悻走開。

快班捕頭得令,當天便將李恭和李成實拘入縣衙。韓慕之在縣衙大堂裏升堂審問李氏父子,羅疏則躲在暗處,靜靜細看那大堂上的光景。

羅疏聽了她的調笑,抿著唇沒有說話,徑自晾好床單,將一盆熱水呼啦一聲全潑在地上。那王氏生怕打濕了裙子,慌忙邁著小腳跳開,這時便聽見羅疏冷冷道:“王大娘您大概還不知道,知縣有令,今後衙中都不準稱我為姑娘,便麻煩您老還是叫我一聲羅疏吧。”

只聽那李氏父子跪在堂中連聲喊冤,而年輕氣盛的李成實更是理直氣壯地爭辯道:“求青天大人明察,小人一家本分謀生,雖則家貧,卻不敢為非作歹。林家娘子月初被殺,疑犯俱已收監,如今並無贓證,我哥哥不過是出趟遠門,怎麽就成了殺人的疑犯?”

羅疏沖她笑笑,沒搭話,仍舊卷著袖子幹活。被熱水燙得粉紅的胳膊上泛著水光,襯著白色的霧氣,越發顯得嫩潤,一旁的王氏瞅在眼裏,便又故意笑道:“姑娘好嫩的肌膚,生得可真水靈。”

韓慕之聽了李成實的辯解,見他滿臉倔強,便將驚堂木一拍,冷著臉反問道:“李逢春如果沒有半點可疑,你一家在臨汾做點小本生意,家中又有多病老父,你哥哥卻是何故離開臨汾,至今不歸?”

官媒婆王氏瞧見羅疏時,發現她正在用沸水浸泡床單,便笑著上前問道:“姑娘在殺臭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