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堂上冤(第2/2頁)

那李成實在堂下一愣,也想不出哥哥離家的理由,卻依舊執拗地反駁道:“照大人的意思,咱們平頭百姓沒個理由,就出不得城了對嗎?否則就是殺人嫌犯!”

她晌午時分拎著些雜物回到縣衙,趁著日頭正烈,將自己廂房的被褥都拿出來暴曬。又將床板拖出屋外,用沸水來來回回慢慢澆燙,並將靠床的墻面仔細抹上了石灰。

“大膽刁民,竟敢藐視公堂!”韓慕之一拍驚堂木,從案上抽了三支紅簽,拋在地上,“給我先打上三十大板,本官再來問話!”

茶坊裏這位年輕的客人,正是羅疏。

站堂的皂隸立刻一叉笞杖架住了李成實,剝了他褲子一杖一杖狠打起來。跪在一旁的李恭看見小兒子的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嚇得哭著給韓慕之磕頭:“青天老爺開恩!小人的大兒子月初離家,當初只說是謀到了一樁好生意,要跑外地去看貨,因此才帶了些盤纏和本錢,出了這趟遠門。”

張氏聽見丈夫斥責,掉過臉來忿忿瞪了丈夫一眼,便摔了簾子回後屋了。

堂上的韓慕之便立刻追問道:“他做的是什麽生意?有沒有說要去哪裏?”

“嘿,你還越說越來勁了!”老張把腳一蹬,臉上已顯出怒色。

“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李恭搖了搖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小人因時常生病,這兩年都在家中歇養,凡事不多過問,都是他們兄弟倆商量著辦。”

“是,我這就回後面去——我是黃臉婆,頭上又沒有玫瑰花,可別嚇跑了客人,”那張氏板著一張臉往後屋走,話裏有話地回嘴道,“真是可惜哪,有人這一死,那些剃頭修腳換糖的,都不過來咯,反倒冤枉我嚇跑生意……”

“那麽弟弟便是知道了,”韓慕之在堂上徑自道,這時三十杖已經打完,他便望著趴在地上氣喘籲籲的李成實問,“你可知你哥哥去了哪裏?”

“嘿,我說你這婆娘,添好熱水就回後面去,別耽誤我做生意,”老張把眼一瞪,作色道,“你一個黃臉婆杵在店裏,生意都被你嚇跑了。”

那李成實被打得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疼得渾身抽搐著,正一陣陣冒著虛汗。他聽見韓慕之問話,黝黑的眼珠裏卻是光芒一閃,依舊翻著眼睛倔強地回答:“我不知道……反正我哥哥他……絕不是殺人兇手……”

“哼,你們亂猜得還少了?”這時張氏在一旁冷笑了一聲,面帶蔑色地白了丈夫一眼。

韓慕之聞言面色一沉,再要問話時,卻見那李成實兩眼一翻,竟已痛得暈死過去……

這時老張聽見他的感慨,卻搖搖頭道:“林家娘子到底是誰殺的,官府到現在還沒查出來呢。至於是不是情殺,我可不敢亂猜。”

屁股上一陣陣刺骨的疼痛,一刻不停地折磨著昏迷的李成實,最終他昏昏沉沉地醒來,卻發現自己正俯臥在一間牢房裏,而父親不在身邊,面前只站著一個斯斯文文的年輕男人。

那年輕客人這時被勾起了好奇心,不由連連嘆道:“可惜、可惜,可惜這樣一位佳人,竟然死於非命。想來她既如此美貌,生前必定結下風流債,如果不是仇殺,竟是情殺麽?”

“你是誰?”李成實下意識地將身體往後一縮,卻又忍不住虛弱地問道,“我爹呢?”

“哎,我說你,沒事又生什麽閑氣?”老張訓了老婆一句,苦笑著繼續招呼客人。

那年輕人沒回答他,徑自緩緩走到他身邊,放下食盒柔聲開口:“你在怕?”

那張氏拎著熱水走到茶坊中央,聽丈夫又在人前奚落自己,本已不快,斜眼又看見客人年輕俊秀,言語間便越發憤憤不平起來:“是啊,人家死掉的老婆風流標致,自己的老婆沒見識——真是委屈你了,我人老珠黃,死不掉!”

不等李成實開口回答,他又徑自往下喃喃道:“你當然會怕。你才十六歲,能見過什麽世面?可是你卻為了哥哥在公堂上和知縣大人對峙,可見你和你哥哥,都是極講義氣的好人。”

年輕的客人定睛看著來人,沒有說話,一旁的老張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位是我渾家,人沒見識,也不懂個進退,讓您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