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起嫌隙

“這院裏的大哥給的唄，”金描翠聽見她問話，嘻嘻笑了一聲，“我身上又沒錢，瓜子能從哪裏來？”

羅疏搖搖頭，忽然皺起眉問道：“你哪兒來的瓜子？”

羅疏不再接話，擡頭望望天色，皺著眉走進房中。

三班院裏，金描翠已經起了床，此刻正翹著腳靠在門邊嗑瓜子。她看見羅疏回來，伸手把掌心的瓜子遞過去，打牙縫裏含糊地問：“吃不吃？”

房裏東西都亂著，很多犄角旮旯裏的家什也變了位置，像是被人翻過一遍。羅疏便回過頭看了一眼金描翠，就見她臉上閃過一絲不安，嘴裏卻逞強道：“看什麽，我等你回來一起收拾呢，我又不是給你做傭人的。”

人生的第十七個年頭終獲新生，她長舒一口氣，臉上卻不見輕松之色，徑自凝著眉往三班院去。

羅疏便不再看她，徑自走到床邊疊了被子，又將撕得半碎的剩饅頭端出房。金描翠臉色很難看地站在一邊旁觀，等她離開後，越想越氣恨，於是氣沖沖走到桌旁一屁股坐下，越發理直氣壯地嗑著瓜子，又將瓜子皮吐了一地。

於是跨出二堂，羅疏香便是羅疏了。

她就這樣閑坐到晚飯時分，羅疏才帶著飯菜再次回來。兩個人守著一盞油燈，在昏暗的屋子裏吃飯，金描翠撕開一個饅頭，用筷子挑著饅頭裏的餡兒，若有所思地咬著筷子道：“這個時候，鳴珂坊裏該點燈開張了。”

羅疏香目光一動，垂下眼微笑道：“羅疏謝大人賜名。”

羅疏沒理會她，依舊埋頭吃飯，漠然的姿態弄得金描翠很不快，於是她也氣哼哼地繼續吃飯，一邊嚼一邊撅著嘴挑剔道：“什麽饅頭，餡兒裏都看不見肉星的……”

“既如此，我倒覺得你現在的名字挺好，去掉最後的‘香’字就是了。”韓慕之看著她，緩緩道。

桌對面的羅疏沉默著，讓金描翠覺得很沒趣，於是挾著一股怨氣，她又伸筷子翻了翻桌子中央的一盤炒韭菜，高聲抱怨道：“就這一個菜，裏面才幾筷子雞蛋？讓人怎麽下飯？”

羅疏香聞言一怔，望了他一眼才低頭答道：“小的本就姓羅，窮人家的丫頭，能有什麽正經名字？”

羅疏還是沒說話。

這時上座的韓慕之忽然開口問道：“你本來的名字呢？”

到此金描翠終於失去耐心，她索性將筷子一拍，盯著羅疏問出心裏話：“錢呢？”

“還沒有。”羅疏香搖搖頭。

羅疏筷子一頓，到這時終於停下所有動作，擡起頭低聲地回答金描翠：“錢不在這裏。”

陳梅卿便好奇地問：“新名字可想好了？”

“那在哪裏？”金描翠咄咄逼人地看著她，眼睛裏盈滿怒色，“我要錢。我要喝酒吃肉置辦衣裳，這些都要錢。昨晚你怎麽答應我的？”

“那個是鳴珂坊裏的花名，我正想改一改，換個新名字。”

羅疏面對她的質問，面色沉靜地回答：“你先等一等，錢我遲早會給你。”

“叫你羅疏香，還不是會露餡？”陳梅卿與她打趣道。

“我還要等多久？”金描翠立刻問，卻沒得到羅疏的回答，於是臉色越來越難看，“你到底有沒有錢？如果有，至少告訴我數目。”

羅疏香被他逗得撐不住笑了一聲：“直呼名字就好。”

“我只能說，我有錢，至於具體有多少，還沒到說的時候。”羅疏認真地看著她回答，“你只要相信無論有多少，我都會分給你一半，我答應過你的事肯定能做到。”

“嘿，不叫你一聲姑娘倒還容易，可要我對你稱兄道弟，卻很別扭啊！”陳梅卿一邊笑著，一邊輕念了兩聲“羅小弟”，自己先肉麻得渾身一激靈。

錢是她的一條後路，現在半只腳還在鳴珂坊裏，她不能將後路亮給別人看。

這要求合情合理，於是韓慕之點頭應允。

“哼，分一半，一文錢還能掰成兩半使呢，”金描翠面色陰沉地嗤笑，又半帶刺探地嘲諷道，“我看你是沒錢，有錢能吃這些？”

“只是去探聽消息而已，用不著驚動太多人，”羅疏香謝絕了陳梅卿的好意，又笑道，“小的還有一點請求，望大人成全。小的今後在縣衙裏走動，都做男兒打扮，所以還請大人下道令，請衙中諸位提我時，都免去婦人稱呼吧。”

“我的錢不準備花在吃飯上。”羅疏冷冷道，打消金描翠吃香喝辣的念頭。

“照你的意思，就你一個人去？”一旁的陳梅卿卻有些擔心，“你一個姑娘家走動方便嗎？要不還是從快班裏撥個人幫你吧？”

“那準備花在哪兒？”金描翠反問，卻得不到她的回答，於是沉默了半天後，她才緩緩開口道，“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被你騙了，虧我在鳴珂坊的時候和你最好……你總是這樣，肚子裏打著自己的主意，不肯告訴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