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紀百雲說到此處,雙眼直瞪著前方,似乎又看到了當日那幅慘烈的畫面。他朝下虛指了一指,道,“當年,我們便是在下面的天心殿裏,擊殺那尊主的。到處都堆滿了屍體殘肢……若是被刀劍兵刃劈開切下的也罷了,他竟然能夠用琴音將人給四分五裂……禦寇訣,禦寇訣,那根本是種妖法,而不是武功了……”

以紀百雲這等前輩身份,說這種話,大大不妥,但就連塗醉山也沒有反駁。裴明淮見紀百雲不說下去了,便問:“我還是不明白,既然這尊主厲害到這般地步,你們又是怎麽殺了他的?”

紀百雲道:“我們最後一擁而上,合力將他殺了。”

裴明淮一皺眉,只覺得這話也未免漏洞太多。薛無雙卻問道:“那位段少俠呢?還有那位陽姑娘呢?”

塗醉山嘆道:“可惜了那位段少俠,他給我們臥底傳訊之事被那尊主發現了,便將他投入刑堂……我們見到他時,他已奄奄一息。我們又悲又恨,好在最後還是將尊主殺死,毀了九宮會,也算是替他報仇了。至於那陽……陽纓,這女子倒是對段少俠一往情深,竟自殺殉情了。”

薛無雙“啊”了一聲,臉上頗有傷感之色,低聲道:“這位陽姑娘,倒是個極好的女子。”

紀百雲道:“只可惜她錯生在了九宮會。”

祝青寧一直聽他們說話,不曾開過口,這時突道:“在下聽到的,怎麽跟這幾位前輩所說的不太一樣呢?”

紀百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祝青寧笑道:“在下也想講個故事,不過,還請各位在聽完之前,莫要動手,否則,在下這故事是一定講不完的。”

裴明淮心中一動,道:“你講,我是一定聽的。”

祝青寧淡淡一笑,道:“我的故事,其實也很簡單。一個正道的少俠,年輕英俊,武功高強,卻愛上了一個所謂的邪教妖女。那妖女雖然出身正道人士所謂的邪教,卻正如無雙姑娘所說一般,是個極好的女子。少俠受命救走妖女,進入九宮會臥底,這都是他自己情願的,因為他雖然愛這姑娘,但也一般地覺著九宮會作惡多端,一定得除掉他們。自己的情愛,若要犧牲,也是不得已的。可是他送了那妖女回去之後,他才知道了一件讓他不敢相信的事情。”

塗醉山的紅臉變得更紅,喝道:“什麽事?”

祝青寧淡淡道:“那女子有了身孕。”

紀百雲冷冷道:“邪教妖女,本來便是邪魔外道,又練些陰毒武功,跟人有了孩子,是很奇怪的事麽?”

祝青寧道:“按紀前輩這般說,自然不奇怪。但這陽姑娘一向是極潔身自好的,別人不知,但段少俠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一再追問,陽纓才對段子裕吐露了實情:在她離開的前一夜,被喝醉了酒的俠士進來把她給強暴了。在那俠士看來,反正是個邪教妖女,若這般清清白白地讓她走了,豈不是太便宜了她?”

塗醉山一掌拍在石桌上,頓時碎石開裂。“胡說八道!”

祝青寧卻對他那一掌的威勢置若罔聞,只淡淡道:“段子裕這時也算看清了那些大俠的真面目,決定不再相助他們。他與陽纓成了婚,離開了九宮會,過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但段子裕不是孤家寡人,有一份家業在,那群大俠各種要脅,段子裕無可奈何,只得交出九宮會總壇的地圖,告之他們各處分堂所在。他雖對九宮會心懷厭憎,但畢竟那尊主如今跟他已經脫不了淵源,是以段子裕便帶了陽纓回到總壇。陽纓是決不會拋下她父親的,段子裕心中有愧,又深愛妻子,決定與她生死與共。”

塗醉山抓了一只滿滿的酒碗,骨嘟骨嘟地直灌了下去,一張臉紅得更像雞冠一般,嘴裏還含糊不清地說著:“胡說!胡說!都是血口噴人!都是……”

紀百雲素來不飲酒,此時竟也端了一碗喝了。其余眾人也不知是聽得入神,還是覺著口渴,也紛紛拿起酒碗來飲。只有裴明淮盯著祝青寧,卻是一動也不動。

只聽祝青寧續道:“果然,這些大俠們連段子裕也不放過。段子裕雖已無生趣,卻還是想要保護妻子,最後身中數刀而亡。陽纓當即自刎,倒也省得了再被羞辱。至於尊主究竟是怎麽死的,這連我也不知道了,倒要向各位請教。陽尊主的武功如何,各位親眼見過,比我清楚得多。”

他又是一笑,目光掃向紀百雲、塗醉山、原瑞升一眾人,緩緩道:“在下說的這個故事,比起方才紀前輩所說那個,是不是要有趣一些?”

他的目光忽然一頓,停在了塗醉山臉上。裴明淮順著祝青寧的目光望去,只見塗醉山的紅臉,此時竟變成了紫黑之色,一縷一縷的黑血自他眼中、口中、鼻中、耳中緩緩流出,而塗醉山卻似毫無所覺一般。薛無憂站在塗醉山身邊,出手如風,已點了塗醉山數處大穴,以阻止他毒氣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