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第2/4頁)

靜默須臾,敏若低聲道:“今日過後,令堂在天有靈,亦可聊有安慰。”

黛瀾咬著牙,字字泣血,“哪怕不能讓他因此落罪、不能讓他為我阿娘償命,我也要他身敗名裂,要他遺臭萬年!”

書芳定定凝視著她,眼中忽也有幾分悵然,似乎陷入了漫長的回憶當中。

敏若心裏微微一嘆。

康熙不會因黛瀾母親之事問罪佟國維的,一為佟家聲譽、布爾和聲譽;二也為滿漢一家的形象。

黛瀾的母親是前朝官宦家女子,家人殉國,留小女存世。這身份在天下人眼中天然便與佟國維存在著矛盾,而其中又牽扯到道門信仰,關系更是復雜。

康熙不願引起民憤,激化滿漢矛盾,必不會允許這件事廣為人,又何談以此問罪佟國維。

其實早年在一眾舊勛家中,如黛瀾阿娘那般的事也並不少見。乍得權勢,乍入中原。在關外馬背上縱橫馳騁的“巴圖魯”們,醉心於京師女子姣好容色,哪顧得佳人是否真心相許,哪念得佳人是否甘心情願。

他們只需憑權勢得到,初嘗權勢滋味,便如陳年的佳釀美酒,令他們沉醉在其中不可自拔。

可做得如佟國維那麽絕,在人寧死不願時以人至親之人性命相迫的,到底還是少數。

自古以來,女子都是弱勢,身不由自主、命不由自言。而朝代的更叠,政權變換的冰冷,無差別地傷害著所有弱勢群體,又似乎更重地傷害著處在弱勢群體的底層中的女性們。

滿族姑奶奶們在家中的地位高,但在大部分的滿族男人(或真或假地)尊重疼愛著自己的額娘姊妹女兒的同時,也不影響他們將民女視為卑微的、如物件一般唾手可得的存在。

瑞初本在敏若身邊坐著,靜靜研讀書籍,聽到黛瀾這樣說才忍不住擡起頭來,眸中不知是茫然還是悲憫。

如眾人意料之中的,康熙在禦史宣讀出佟國維強搶道門女子、以其師父親友性命相迫命為婢妾的罪狀時喝止了禦史。

旋即宣命散朝,又召一幹臣子入乾清宮議事。

敏若知道,這一回,不僅佟國維徹底仕途無望,索額圖也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康熙冷眼看他與佟國維相爭,卻不會願意他真與佟國維鬥得你死我活。康熙從登基開始就面臨黨爭,對於黨爭,他從來只用六個字處理,“平衡”與“適時消滅”。

昔日與索額圖在朝堂上鬥得昏天暗地的明珠一黨今已再不復舊日煊赫,索額圖幾次被申飭、又被奪官,可他似乎還是沒能從他那老夥計的下場裏吃到什麽教訓。

他今日摁死了佟國維,明日誰來摁他呢?

唯有康熙罷了。

康熙最終對禦史參奏佟國維的事情通通判了個“查非實情,乃系惡意構陷之罪”,而以在朝內結黨營私、排除異己為名問罪佟國維,罷免剛剛復授不久的一切官職,命回家繼續靜修,無詔亦不可擅出。

夜賜鴆酒一壺入佟府,次日清晨,佟府報佟國維夫人暴斃。

佟國維真正的罪名若公之於眾,恐會有有心人借機激化宣揚民族矛盾,所以最終都被打了個“查非實情”,這一點在敏若、黛瀾、書芳的意料之中。

可惜這世上就是有些,哪怕是天授君主也不能如願的事情。

黛瀾顯然不打算罷手,她並不在意什麽滿清江山穩固,自然無所忌憚,可即便如此,她卻也並不打算刻意激化民族矛盾,令處於弱勢的民眾以卵擊石,或者被人利用為刀斧,打破了難得的安穩平靜,所以從頭到尾都非常小心地引導著流言,讓一切都停止在大眾唾棄憤罵佟國維上。

她從未對康熙報過希望,也早安排好後手,自然也談不上失望。康熙後來懷疑過佟國維之事有她摻和的一把,可等他細查時,一切痕跡都已被抹清,而引導輿論的屎盆子,也被黛瀾徹底扣在了索額圖的腦袋上。

索額圖當然沒有那麽傻,會在了解到康熙的意圖、猜測到聖心帝意之後還大肆宣揚佟國維的罪行與康熙對著幹……可架不住康熙覺著他傻呀。

索額圖從頭到尾都沒有辯解的機會,便又被打了個閉門讀書的無期徒刑,一局棋已落定,他就沒有翻盤的機會,帝心已失,他只能永遠帶著這個屎盆子了。而他什麽時候能結束閉門讀書走出府門,當然還是康熙說了算。

至於前期不懈引導康熙覺著索額圖視黛瀾這個“後宮主事者有力競爭人”為眼中釘,從而讓康熙覺得,索額圖極力宣揚黛瀾生母的出身、及她和佟國維的恩怨情仇這個行為非常合理的紫禁城女子天團們表示:不必言謝。

處置了佟國維和索額圖,康熙似乎也沒耐心再等下去了,幹脆地宣布了後宮主事人之爭的結果——賜儲秀宮妃封號為“平”,由惠宜德榮平五妃分理六宮事,五妃理事的同時由貴妃行權監督,每月逢朔日,五妃與貴妃同清上月事務賬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