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布爾和身後極盡哀榮,宮內上下都忙於大行皇後之喪,宮外的果毅公府也並不平靜。

海藿娜這一胎現也九個多月了,本就將要臨盆,府內上下都萬分小心,現正趕上了布爾和的國喪,雖一貫皇上體貼官眷,可以報產育留在府中免去行儀,但法喀身為康熙近臣,少不得斟酌一本奏章出來,向康熙陳情。

愈是官位顯赫、愈是位高權重、愈是簡在帝心,行事就愈要處處小心。

何況如今先後崩逝,朝裏朝外都在議論接下來宮中是哪位貴人掌權。現下外人眼中最有可能執掌宮權的,正是育有一子一女、出身高貴又是時下後宮位份最高之人的毓貴妃鈕祜祿氏。

這種猜測,正將鈕祜祿家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所以敏若才會與康熙插科打諢不說正事,而法喀在朝中歷練多年,眼界愈發開闊,又怎會看不出這個?因而自先後大行,行事便愈發低調謹慎。

但實話說,法喀被敏若逼著讀的那幾本書……一般實事求是寫點正經奏章還行,跟康熙插科打諢憑借一腔令康熙包容的“虎勁”(在康熙看來跟敏若很像的一股虎勁,不愧是親生、又是敏若教出來的弟弟,並且其人堅定認為繡瑩她們沒被敏若教得又直又虎全賴他的良好遺傳),那三碗半的墨水也沒出過錯。可要將奏章寫得深入淺出娓娓道來,還得感人至深令人聲淚俱下……屬實是有些難度。

他那正坐書房裏往出憋字呢,忽然聽人急匆匆地來報:“太太、太太發動了!”

法喀一聽,腦袋裏嗡的一聲,跟屁股底下有釘子似的,一下從書房的太師椅上跳起來就躥了出去。

得,還寫什麽折子,我媳婦生孩子了,天王老子死了也去不了!

海藿娜的身子強健,孩子生的也不費事,敏若彼時在宮裏忙於布爾哈的身後事,聽到生了個健健康康的小姑娘,心裏的酸澀郁悶也被吹散了些。只是孩子生在皇後喪期,洗三、滿月都不好大辦,敏若當時又忙著,只能先叫人將早就準備好的洗三添盆的小如意錁子送過去。

布爾和喪後,宗室百官、內外命婦均持服二十七日,靈前舉哀,敏若暫領率內外命婦行儀之事,她在宮內頗有積威,有封號有子嗣的四妃都不出頭,她的位份最高,名正言順,自然無人置噱。

這是不能讓的,讓出去了就等於親手送旁人踩到自己的頭上了。儀典上的尊位和宮權意義不同,敏若可以推宮權,可以不理事,卻不能在大儀典上讓位份不及她的嬪妃越過她去。

過了十幾年躺平生活的敏若為了偷懶連短期寒暑假、每旬例休都給容慈她們弄出來了,可見平日為了偷懶摸魚使了多少勁、幹活的時候有多能省力。

多年不參加這種不能偷懶的集體大型儀典,這個強度的舉哀哭靈讓她覺得有些疲憊,再加上半個朋友去世的哀傷,更壓在她心裏,令她郁郁不歡,身上累,心裏也累。小姑娘出生算是這段日子裏唯一讓敏若開懷的好消息了。

早在孩子還在海藿娜肚子裏的時候,她這做姑姑的就已經為她準備了許多禮物,只是當時還不知男女,準備的都是衣料、小手鐲、小鈴鐺這些小孩子都能用上的東西,等確定是個小侄女了,敏若又大氣起來,翻揀著自己壓箱底的好東西,尋出一塊瑩潤如凝脂、潔白中還有幾抹如桃花般嬌艷的粉似淡雲在天又如墨汁入水一般飄逸散開的極品美玉。

這樣顏色罕見、品質又十分上乘的玉是十分稀罕的,翻遍紫禁城也未必能尋出幾件來。敏若一口氣能得了三塊,實在是碰到點上了,是出去的商隊帶回來的,收到的一塊玉,在玉質、顏色好的地方,只取出這三小塊來,精心打磨一番,才送到了敏若的手裏。

她對這種新嫩顏色的玉不感冒,一直收著沒戴,打算留給瑞初一塊、安兒未來媳婦一塊,現在有了小侄女,正好再送一塊。

布爾和崩逝,宮裏那一陣忙碌勁過了,卻也不復從前的消停日子。

昔日孝昭皇後崩逝,先後先以貴妃位暫領宮權,然後又順利成章被晉位皇貴妃攝六宮事。如今先後崩逝,宮務卻不可無人主理,那這主理之人應該是誰?

敏若無心於此,一是懶,二是不想領一份工錢給康熙當牛做馬——她教容慈她們已經需要耗費許多心力,再領一份宮務,那豈不是要累死了?

再退一步說,她教公主們學習,尚且可以想辦法給自己造便利躲躲懶;可若把宮務攬到身上……那豈不是全年無休、旁人越閑她約忙?

不行不行,這事幹不得、不是人幹的!

所以在康熙稍微提了一嘴之後,敏若快速道:“妾已領了教習容慈她們讀書、學習琴棋書畫禮儀文字的差事,怕是無暇分神再照管宮務了。惠妃姐姐、榮妃姐姐還有德妃、宜妃、書芳都是聰慧能幹之人,皇上您還是知人善用……也別可著妾一頭羊薅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