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再遇

九月中, 秋高氣爽,浮雲點綴碧空,北方的空氣吸起來鼻子幹幹的,阮芋在鼻腔周圍又抹了點保濕霜, 戴上口罩, 扛起一大摞紙箱拿去樓下垃圾站賣。

許帆中午來幫忙安家, 這會兒剛走。阮芋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風吹就倒的小竹竿了,雖然也沒強壯到哪去,但是看到垃圾站瘦幹幹的老大爺要跟她上樓拿紙箱,她連連擺手說自己一個人就行, 沒想到真的一趟就弄下來了, 她叉著腰站在垃圾站前,收下了八個鋼镚, 學老大爺口音回一句:“謝您!”

搬到北城第三天,阮芋去公司報道。

公司位置偏, 她住的位置更偏,快逼近郊區了,但是去公司很方便,地鐵只有四站路。

阮芋租的是一室一廳一衛的一居室, 面積四十平出頭,月租四千八。帝都房租果然名不虛傳,爸媽又不讓她租太便宜的房子, 阮芋自給自足的夢破滅了。一家人說好, 房租阮芋自己出,生活費還是花爸媽的, 工資剩下的錢她收著當小金庫, 女孩子手裏頭不能沒有存款。

比起南方的暴曬, 初秋的北城還是挺舒服的,溫度剛好,小風習習吹,阮芋買的二八天穿的薄外套和連衣裙總算派上用場,同事們告訴她也就你這種剛工作不久的小年輕每天愛打扮,再過兩個月試試,保準你一周都懶得梳一次頭發。

領導正好經過,停下來指責了這位同志幾句,告訴她公司的美好環境就是被你這種人汙染了,以後每天早晨坐在工位上梳五分鐘頭再開始上班。全部門聽完爆笑了一分鐘不止。

其實在北城工作真不適合打扮,街上打工人來來往往,沒幾個不是灰頭土臉的。

阮芋卻堅持每天早起,護膚化妝燙卷頭發再出門,一周內衣服不重樣。

城市浩大如煙海,不期而遇的概率比彩票中頭獎都低,但是萬一呢,萬一真的中了頭獎,她希望那一刻的自己看起來還挺像回事。

漫長的歲月攔在阮芋面前,像一刀劈開了兩塊蓮藕,刀切面已經幹涸、枯萎,就連藕斷絲連的地方也完全崩斷了,她現在才想起來伸出觸須,還能做些什麽?

她只有“孟學長”的聯系方式,這個賬號,想必對方早已棄置不用。

就算她執意聯系,又要以怎樣的方式開口?

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嗎?

或者一上來就解釋,我不知道你是孟學長,當年那些話都是用來搪塞其他追求者的。

這麽多年過去,他一定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少年了。他身邊的一切,看過什麽書,做過什麽事,交過什麽朋友,她完全不了解,儼然已經是陌生人,難道要以陌生人的方式交往嗎?阮芋不敢面對這樣的現實,思來想去,她覺得最好的重逢情景就是同學聚會,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圍坐在同一張桌邊,假裝自然地問一聲好,然後聽大家東拉西扯地寒暄談笑,就像讀書的時候一樣,氛圍好的話,她也許能找機會加上他現在的聯系方式,之後就能順勢聊一聊聚會上聽同學們談到的和他有關的事……

前幾天安家,聽許帆說過,蕭樾這幾年身邊別提女朋友了,連只母蚊子都沒有。高中那會兒他雖然潔身自好,不怎麽和女孩子玩,但是好歹能數出幾個女生朋友,在教室裏偶爾也會和同班女生聊兩句天,上大學之後他變得孤僻太多,完全異性絕緣了,絕緣到什麽程度——許帆某次去A大聽講座,路上碰到蕭樾,兩個人停下來聊了一分鐘,就這一分鐘,許帆差點被傳成蕭樾的神秘校外女友,因為從來沒有人在校內見過他和異性說超過三句話。

阮芋並沒有因此妄想自己還有機會,更多的是心疼,同時擔心自己可能也是被他絕緣掉的極大多數。

他們這屆一中學生,考去北城的很多,大學期間經常聚會。許帆和蕭樾算是同一個圈子裏的,又有勞動這個共同的密友,所以對蕭樾的聚會習慣還算了解。非節假日肯定約不到他,節假日約到他的概率五五開,不同的節假日還有不同的說法,其中只有中秋節的聚會,他幾乎每年都來,和國慶勞動還有許帆他們一起過。

就像高一剛入學那年,他們一夥半生不熟的人關在9班教室裏圍著個五仁月餅給他慶生一樣。

今年中秋晚,蕭樾的生日早就過了。

下周一就是中秋,今天已經周四,許帆給阮芋轉了聚會的地址,在大學城某家酒吧餐廳,離阮芋住的地方有些遠。

地圖軟件搜了搜距離,十七公裏。

順手搜了下從家出發去A大的路,也要十五公裏。

明明待在同一個城市,卻和異地也沒什麽區別。

轉眼來到中秋節當天。

阮芋中午就從家裏出發,打車去B大當遊客。

導遊不止許帆一個人。她沒有提前告訴勞動今天誰要來,勞動傻愣愣站在校門口,看見那抹熟悉又有點生疏的身影從出租車後排下來,他眼睛一瞪,下巴跟著一掉,呆了好幾秒,然後嗷嗷叫著抱住了……身旁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