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學長

阮芋打完電話回來, 飯桌上安安靜靜的,似乎她一走,兩個大人就沒話聊了。

坐下之後又聊工作的事情,阮芋告訴他們自己通過總部的內招面試了, 阮濟明露出驚喜的表情, 直誇我女兒真厲害, 陳蕓的神色很淡,問阮芋她自己是怎麽想的。

阮芋說不知道。

她是個乖女兒,雖然努力去爭取了,不過有時候她自己的意願並不重要, 她已經習慣聽從家裏的安排。

陳蕓破天荒地沒有說什麽, 就是不停給阮芋夾菜,阮芋的飯碗很快堆成一坐小山包, 她嘴裏抱怨著你把我當豬喂嗎?然後默默地全吃掉了。

又一周過去,某個工作日, 阮芋下午出外勤去乙方公司開會,會議流程非常順暢,會後的附加環節也臨時取消,不到下午四點, 阮芋便下班回到家,阿姨出門買菜了,阮芋一個人閑著沒事, 自己搗鼓媽媽的茶具泡茶喝。

水還沒泡開, 玄關響起開門聲。

阮芋一臉懵:“爸,你今天下午不是有專家會診嗎?”

阮濟明:“院長臨時有事, 改晚上了。我本來想在辦公室寫課題報告, 結果材料忘記帶了。”

說著他走進書房, 幾分鐘後夾著公文包走出來,看起來還要回醫院繼續工作。

阮芋的巖茶剛沏出來,濃郁茶香裹著淡淡肉桂味道彌漫開來,阮濟明深吸一口氣,頓時清香盈肺。他這會兒不急著回醫院,便來到女兒身邊,一邊品茶一邊問她:

“想好轉正後去哪了嗎?”

“沒有。”阮芋老實答,糾結得很,“明天上午必須發確認郵件了。”

她原本對去北城是不抱希望的,還是那句話,父母不喜歡她做的事情她不會做,她心裏雖然有沖動,但是這份沖動並不足以撬動她肩上父母如山的恩情。

阮濟明手捧茶盞,輕輕吹了口裊裊的茶霧。

他把女兒內心的撕扯看在眼裏,那張可愛甜美的臉龐不再像以前一般無憂無慮,不知是從畢業之後,還是很早以前,早到他們剛搬來安城的時候,她臉上就寫滿了說不清的愁緒。

一口未盡,阮濟明放下茶盞,像是在心裏做好了決定,悠悠地說:

“有個事情一直沒告訴你。你是不是覺得,爸爸媽媽還在怨恨五年前的那件事?你媽媽可能有點,她脾氣老長了,爸爸已經完全放下了。其實蕭家的人去爸爸以前醫院公開道歉了,也來我們家登門道歉過,就是梁思然的丈夫蕭彥群,只有他來了,梁思然的病估計沒治好,還瘋著呢。”

阮芋雙眼睜大,整個愣住了:“什麽時候的事啊?”

阮濟明邊回憶邊說:“大概是,我從瑞士回來,工作了一段時間之後……你應該讀大一。你也知道,爸爸不愛講這些事情,我以為你媽會告訴你,但是看起來她好像沒和你說過。”

“她沒說過。”阮芋喃喃道,“不過,也不重要了,都過去了。”

如今可以雲淡風輕說出這些話,誰又知道她剛離開寧城那段時間幾乎不敢用手機,不敢上網,變得比許帆還山頂洞人。

阮濟明總是很樂觀:“雖然爸爸有段時間被罵得挺慘的,不過也算吃一塹長一智,認識到自己做行政是真的不行,管不好手底下的人,以後還是得一門心思搞學術。你看我現在是不是越長越年輕了?”

阮芋笑他:“你該不會背著我和媽媽偷偷在你們醫院拉皮了?”

阮濟明哈哈大笑。

女兒還是像他多一些,樂觀豁達,沒有她媽那麽多心眼。

其實他想和阮芋說的並不是那件事。

重點在後面。

阮芋聽見父親接下來說的話,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瞳孔也跟著放大,像被落石砸亂的一片受驚的湖面。

“你高三下學期,過完年回來,身體出毛病住院那段時間,爸爸曾經在你病房外面碰到一個男孩子,好像是你以前一中的同學。”

阮濟明對那天印象很深。

極漂亮的男孩子,任誰看了一眼都會記住,個子很高,站在病房門口,微微弓著背透過病房上面的小窗往裏看。

他肩上還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看起來像這附近學校剛剛放學的學生

阮濟明雙手抄白大褂裏,靜靜地望著他很久。

男生沒有一直向裏張望,而是看一眼就走開,站在旁邊靠著墻發一會兒呆,然後再走過去看一眼。

阮濟明記得他是梁思然的繼子,聽妻子說過,這個男孩和阮芋的關系似乎不錯。

男孩身旁有護士經過,笑著調侃他:“小帥哥又來啦?這都第幾天了,想進去就進去呀,這個不是無菌病房。”

男孩尷尬地擺擺手,就在這時擡眸看見了前方不遠處的阮濟明。

阮濟明朝他溫和地笑了笑,擡步走來。

卻見男孩清冷穩重的臉上突然浮起一抹顯而易見的驚慌,他下意識倒退一步,雙手垂在身側僵硬地貼著身體,那副緊張自責的模樣,就好像他身上帶了什麽病毒,不能靠近這片幹凈的地方,又好像是他犯了錯害得裏面的女孩生病住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