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喝酒

侍應生低頭點單, 很快離開了。

勞動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蕭樾,像是在問你為什麽把我芋姐的酒單搶走。

蕭樾懶懶靠著椅背,垂眸看手機,神情無動於衷, 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阮芋莫名覺得, 蕭樾似乎知道她為什麽不喝酒。

……怎麽可能呢。

阮芋心內啞然失笑,她連許帆都沒有告訴過。

其實經過這幾年的調養,阮芋的肝臟已經和常人無異,適當飲酒並不會造成損傷。但她堅持不喝, 一是因為吃過瀕死的苦頭, 心有余悸,二是要珍惜他人付出生命的饋贈, 不願給這顆小小的器官太多負累。

阮芋最後只點了一杯百香果汁。

身邊的同學推杯換盞,濃濃淡淡的酒香在空氣中盤踞縈繞, 阮芋光聞味道就有些醺然,身體裏的表演神經變得異常發達,明明緊張到眼花耳鳴,偏偏又活躍得像個酒桌達人, 哪邊的話題都能插一嘴,天南海北談笑風生,一秒鐘都不敢停下來。

這麽多年過去, 芋姐的聲音幾乎沒怎麽變, 只比少女時期少了幾分稚氣,更添幾分柔和婉轉。國慶不由得想起從前守著廣播喇叭聽她播音的歲月, 隨便推開一間男生宿舍門, 裏頭的兄弟沒有一個能走得動路的, 全身上下的骨頭像被一節節敲軟了,多少人做夢都想和阮芋面對面多說兩句話,就和現在酒桌上這些男人一樣,遺失在高中回憶裏的嗲精妹妹再次出現了,依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成為今日的團寵。

芋姐果然還是芋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國慶下意識瞄一眼隔壁的蕭樾,從落座後就一直抓著手機看英文文獻,只在剛來的時候寒暄了幾句,隨後就不著痕跡地將自己邊緣化,仿佛心裏眼裏只有他的科研,對酒桌上的人和事毫無興趣。

全宇宙對芋姐聲音耐受度最低的就是他。

國慶稍微等了一會兒。

很快看到蕭樾擡起右手,漫不經心地捏了下耳骨。晦暗光線中,男人微微充血的耳廓漸漸印出一枚淺色指痕。

侍應生來上果盤了。

桌上談笑稍歇,阮芋低頭理了理腿上裙擺,柔順的長發垂落頰邊,她微微擡起眼,借著朦朧暗色的遮掩,惶惶怔怔地打量斜前方那人。

他坐得很正,肩寬腰直,肢體卻疏疏懶懶地舒展開,英俊清冷的面頜稍稍低垂,輪廓如工筆勾描,橫縱遒勁,鋒芒畢露。

搖曳變幻的冷光投落下來,映照他膚色寒涼如月,長睫濃黑,直刷刷地蓋住了眼眸。

阮芋就這麽呆呆地看著,心尖酸酸麻麻,似有一萬只鳥雀在她心頭蹦跳啄咬。

浮浮沉沉的光影中,蕭樾松了松袖口,按下手機息屏鍵,毫無征兆地擡起了眼。

阮芋差點咬破舌尖,頗有些驚悚地放大瞳孔,刺痛的舌尖抵著齒關,硬是壓下了怯懦,沒有移開視線。

滿桌的笑靨弄盞、酒酣耳熱,恍惚間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開很遠很遠,耳邊只剩寂靜烘托心跳轟然,那道漆黑深邃的視線仿佛穿越了遙遠漫長的時光,終於投向她落滿了塵世煙雨的眼底。

阮芋看見蕭樾極為緩慢地眨了一下眼。

她跟著眨了兩下眼,忽然發現自己剛才眼睛睜得太大,好像在瞪他。

她嘗試將目光放軟,溫柔又小心,唇角輕輕揚起來,盡可能地顯得友好親切。

蕭樾沒有錯開眼,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看她驚愕恍惚,看她懵懂無措,看她溫和示好。

而他臉上只有公式化的穩重與淡漠,表情和目光從頭至尾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阮芋終於感受到了時光在他身上留下的最大的痕跡。

乍一看好像沒什麽不同,少年時期的蕭樾也很冷淡散漫,但是那時的他,冷漠裏帶著攻擊性,又傲又拽,讓人感覺不好惹,不小心惹到的話一定會被捶得很慘。至於現在——

那雙眼依舊冷淡散漫,可是眼底再也沒有張牙舞爪的少年鋒芒,只剩一片茫茫濃黑,純粹的冷漠和虛無,旁人的情緒失足掉進去,轉瞬就被徹底淹沒,阮芋感覺自己就淹在那片無波無瀾的黑色海洋中,無論怎麽掙紮呐喊,都激不起這片汪洋的任何反應。

按照蕭樾大學舍友的話,他這是要超脫塵世,羽化登仙去了。

最後是阮芋先挪開了眼。

她受不了蕭樾變成這樣,或者說,她心裏懷揣著可悲的愛戀和希冀,受不了自己變成他眼中的“什麽都不是”。

談天與歡笑還在繼續。

阮芋變得有些機械,像一個社交機器人,別人問她什麽她就答什麽。

“以後打算一直在北城工作嗎?”

“還不確定呢。”

“公司怎麽樣呀?那邊好像挺偏僻的,我之後也有可能去你公司搬磚,那邊房子好找嗎?”

“公司很好呀,我印象最深的暫時就是食堂很好吃。公司位置確實挺偏的,沒想到這麽偏的地方房租也那麽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