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磨礪劍鋒

商白珩聽到燕熙那帶著些許顫抖的聲音, 就知道自己的學生是氣極了。

商白珩沒有直接勸說,而是問:“微雨想對誰示弱?”

燕熙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宋北溟最後那副得逞的模樣, 他恨得牙癢癢, 他活兩世從未對什麽人、什麽事認輸過,卻遇到個宋北溟叫他屢戰屢敗。

燕熙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挫敗。

人總是能輕易接受自己的成功, 卻難以承認自己的失敗。

商白珩這一句問到燕熙心坎,燕熙從氣頭上下來, 嘆息了聲說:“沒有誰。”

燕熙驀然發覺,自己方才的鬥勇和逞兇何其可笑。

商白珩又問:“為何要示弱?”

燕熙想到自己方才被固本茶勾起的燥意, 被宋北溟挑起的戰意,以及宋北溟走後那種空虛的渴望。第一個理由他不想說出來讓老師擔心,後兩個他又難以啟齒。

各番理由反省一遍,道理燕熙自己便懂了大半, 燕熙逐漸冷靜下來,垂頭喪氣地說:“老師, 我現下不生氣了。”

在商白珩的記憶裏, 沒有人如此牽動過燕熙的情緒。

顯然, 宋北溟於燕熙而言非同一般。

有那麽幾分悵然若失藏在商白珩眼底,他很快撫去了它,聲音如往常端正地說:“既然好了, 便過來把清心湯喝了。”

燕熙木著臉坐到小院的木桌旁。

商白珩端出藥, 燕熙仰頭喝凈了。

清苦的藥汁滑下喉嚨, 驅散了口鼻間的烈藥氣息, 燕熙好受了些, 再擡眸時, 已讓自己看起來如同尋常。

商白珩收了藥碗, 喊來周慈。

周慈先繞到廚房裏瞧了瞧燒焦的藥渣,仔細地把藥渣用水泡著,端到院門外。

再回來給燕熙把了脈,他沉著臉聽著,期間打量著燕熙,燕熙對他使了一個“不要說”的眼神。他斂眸會意,沉默少頃說:“我再去熬點助眠的湯藥給殿下用。”

商白珩聽出不對,叫住了周慈問:“怎麽了?”

周慈半真半假地說:“今日的固本湯太烈了,殿下夜裏怕是不好睡。以後殿下要多加注意,離這種補陽培元的東西能遠則遠。”

燕熙稱好。

商白珩這才點頭。

周慈到廚房裏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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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端坐著等了一會,見燕熙的惱色退了大半,才肅聲開口說:“微雨,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劉秉剛被參倒,他的同黨必然會蓄勢反擊。打鐵趁熱,我們須得一鼓作氣,再參一個。”

燕熙跟著商白珩學了多年,一見商白珩端正神色,但不由也肅然起來,認真地說:“我是工部都給事中,工部因著劉秉案,被連根拔起一批人,這些人不必我來參,都察院自會接著往下查。我們只要在適當的時機,送出些證據既可。老師說要參的是?”

商白珩高深莫測地往上指了指。

燕熙眸光微斂,瞧向商白珩的神色凝重起來:“老師指的是,直接往最上頭參?”

商白珩點頭,鄭重道:“我們已然打草驚蛇,如今敵眾我寡,能換來生機的只有兩計。一是‘趁火打劫’,在彼方尚未聯手反撲時,制造更大的困難,轉移目標;二是‘借刀殺人’,朝中看似派系繁雜,實則各懷鬼胎又各有抱負,我們可以從中借力,造出‘勢’來。”

燕熙心思如電,懂了大半,正色道:“‘趁火打劫’學生懂了,要的是出其不意,打亂彼方陣腳,叫其暫不便出手攪合劉秉案的會審,力保先將劉秉案嚴審了結,無可翻案。而‘借刀殺人’,朝中權貴雖然各有所謀,但素來在打壓寒門、排除異已上默契一致。這當中誰是刀?又由誰去借刀?”

商白珩露出贊許神色,說:“微雨,你已經說到刀是誰了。”

燕熙眸光微閃,問:“寒門是刀?”

商白珩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他朝燕熙遞過去一封寫好的信,悠然地說:“天下勢已漸變,刀鋒已成,只看借刀的人是誰。”

燕熙折了信看BaN,越看越是震驚,他從信紙後面擡眸問:“老師要請淳於南嫣當借刀人?”

商白珩篤定點頭。

燕熙請教:“為何她能借來寒門之勢?”

商白珩推演著說:“淳於氏於立朝時憑軍功封了公爵,淳於老太爺居功至偉卻從不挾功自傲,還嚴加管束子弟,教育家風。即便如此,仍然受逐漸勢大的幾家打壓,淳於氏在戰場上吃了幾記悶虧後,轉而主攻科場,只留了有志兒郎投軍許國。從南嫣的高祖父始,便是實打實地考科舉,到他祖父輩,已是學風清正,進士及第者有數人。她父親曾是進士二甲,若不是英年早逝,入內閣有望。他兄長在時,曾是名噪一時的大才子,若是他兄長淳於南風尚在,大概已是當代文魁。”

燕熙點頭說:“淳於氏在士子中口碑甚好。我聽聞南嫣的才學亦是出眾,在士子中頗有美名。若不是拘於女兒身,以她的才能家世,是要一飛沖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