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微風和暖,幾點花瓣自枝頭飄零,落在窗邊的池子裏,蕩出幾圈漣漪。

正值初夏,日光清澈如水,婆娑樹影下池中藻荇交錯,紛紛灑灑的花雨如同下了一場小雪,在池邊的石塊上鋪了一層粉白。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樹蔭下,拿了根樹枝在地上隨意塗畫。

木窗被推開,傳來一個聲音:“元秋,吃飯了!”

“哎!”

那身影倏然站起,拍了拍手中的泥土,趴在池邊舀水洗手,順帶將浮上來的錦鯉按了下去,聽到師父催促再三,便隨手在衣服身上抹幹水漬,脫了鞋進到屋中。

“我說宋兄唷,你可真有本事,居然在這山下住了這麽久,連氣也不吭一聲!要不是我無意之中發現了,你是不是還要繼續這麽偷偷摸摸的躲下去?”

“誒司徒兄,你這話可說的不對了,什麽叫偷偷摸摸的躲下去?我這是正大光明之舉,哪裏有什麽偷偷摸摸了?再說了,我也沒躲呀,若真要躲,難道還會被你找到不成?”

“好了好了,閑話少說,上座喝酒!你我在潯州城一別,至今已有十載未見,難得重逢,豈不先飲一大白,痛痛快快的喝上一頓?只是不知你如今的酒量如何?嘿嘿,想起你從前飲酒必醉,偏嗜好這杯中之物,在宮宴上醉的儀態盡失,還險些丟了官……”

“咄!舊事不必重提!你到底是來請我喝酒的,還是尋我樂子的?若要說起這舊事,難不成你就沒點丟人的?我還記得當年在”

洛元秋推門進屋,看見一個灰衣短褐的男人席地而坐,拈杯與師父交談,便徑自在他們身邊坐下,安靜的捧起碗用飯。

“哎!宋兄宋兄,別別別!我徒弟在這兒呢,可給我留幾分面子!”

那男人一口酒噴了出來,道:“司徒秉,你竟然還有徒弟?你你你,你說你這人,自己品行不端,也不怕誤人子弟?”

洛元秋懵懵懂懂地看向師父,問:“師父,他在說什麽?”

玄清子忙捂住她的耳朵,怒目看向對桌的男人,道:“行行好,我這徒弟什麽都記得牢,當心她轉頭就告訴我師兄去,到時候我看你怎麽辦!”

男人忙點頭,玄清子佯笑著松開手,對洛元秋道:“這位是師父的舊友,你叫他宋叔叔便可。他偶爾路過咱們山下,正巧與師父碰見了,便請他來山上做客喝酒。元秋,你可千萬不要告訴你師伯哇!”

洛元秋點點頭,道:“若是師伯問起來呢?”

玄清子輕咳幾聲:“那你也不必說的太細嘛,隨便提幾句不就行了?”

“喝酒能說嗎?”

“當然不行!”

“那……師父和宋叔叔說的話呢?”

“這也不行!”

洛元秋歪了歪頭:“那能和師伯說什麽?”

男人大笑出聲,震得池邊喝水的鳥兒驚飛四散。玄清子扶額,無奈道:“別說了,你就當不知道,算師父求你了!”

洛元秋點點頭,攤開雪白的手掌,向前伸了伸。

玄清子嘆了口氣,顯然拿這個徒弟毫無辦法,為了防止她向師兄告狀,只能認栽,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放在她手上,低聲道:“去玩,得偷偷的,可不能被你師伯知曉了,明白不?”

洛元秋得了東西,連飯也顧不得吃了,興致勃勃地奔向屋外。玄清子將她吃到一半的漆木碗放到一旁,另夾了幾筷菜在碗中。對桌的男人問:“你給了她什麽?”

玄清子道:“一道符罷了。”

男人驚訝道:“你把符給你徒弟玩?”

玄清子見他一臉鄙夷,唾道:“你當她是你啊,學了這麽多年符術,還是一竅不通。廢物!”

男人呵呵道彼此彼此,兩人又唇槍舌劍你來我往罵了幾句,期間飲了幾杯酒,這才消停了些。男人道:“想不到日子竟過的這般快,轉眼之間,你也為人師了。”

玄清子亦是感嘆道:“誒,可不是嘛,年輕的時候,哪裏又會想到會有今天?當年你雄心萬丈,入了掣令,那時我還與師兄同遊京中,追尋玉清寶浩的下落……再後來你因剿滅百絕教有功,領了司天台台閣一職,不過數年天師府就倒了,顧天師被賜死……”

他言罷將杯中酒飲盡,喃喃道:“宋天衢,宋兄啊,你說咱們這奔波來奔波去,也是兩手空空,一無所得。不過到底還能保住一條小命,想想天師府,可見這世道,向來是好人不長命。”

兩人俱是嘆氣,舉杯再飲,宋天衢黝黑的臉上浮出一抹紅,眼中一片黯然,說道:“還是別提那些事了,說著叫人煩心。”

玄清子笑道:“喝酒喝酒,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你我重逢不易,如今再見,也是緣分使然呐!”

宋天衢聞言精神大震,亦是笑道:“說得極是,還是喝酒罷!”

兩人喝得微醺,酒意上頭,宋天衢問:“你那徒兒,是哪兒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