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4/5頁)

程榆禮閉著眼,沒有見到秦見月眼中的那一點戚戚,他笑了下,恍如自嘲,而後又繼續輕描淡寫說著:“從那天開始我就這樣自欺欺人,假裝自己是孤兒,裝到了小學畢業。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在覺得我很慘,時間久了,我反而很享受他們用同情的眼神看我。”

我知道他們只會覺得我是沒有,而不是得不到。

比得不到要好那麽一點點,我寧願我是個孤兒。”

“我想讓媽媽接我放學,為此我做過一回傻事,一個雷雨天氣我跑到學校的山頂上,我想著如果她不來,我就坐在這等著雷劈下來,我要是死了,她總該來替我收屍吧。

“就算我做了這樣的荒唐事,我媽媽也沒有來。”

秦見月看向他的眼漸漸地垂了下去,動作輕慢地匍匐在他身前。像是回到雨夜的山峰,擁住他。

末了,程榆禮輕道:“我應該是最早學會偽裝的小孩。”

他說,後來他逐漸想明白這件事。不管接不接受,我們都得和自身虛偽的那一面共生。這一面只有自己知道,因此也只有自己才能摸索到出口。

捉襟見肘的一面不會抹殺掉生命本有的光輝,不論在別人看來光不光鮮,體不體面,都不影響,“我”仍有“我”的璀璨。

程榆禮握著她細細的手腕,溫和地邀請:“至於什麽時候接受,一起修煉。”

秦見月看著他溫淡的眼,似懂非懂地點頭。修煉,聽起來是一件很難辦的事,半晌她又開口問他一個問題:“如果現在你回到小時候,你還會假裝自己是孤兒嗎?”

程榆禮略一思忖,說:“不知道。但我應該不會去山上求雷劈了,還想多活幾年。”

秦見月笑出聲。

他說:“從那以後,得不到的東西就不強求了。別人看來可能覺得我很瀟灑,是因為我把不甘心都藏了起來。”

原來不強求是因為早知不會事事順心。

喜歡藏怯,喜歡覬覦。都是凡夫俗子,都是人之常情。

沉吟片刻,二人都沒再說話。程榆禮擁住見月,貼她近一些,聲音也柔和許多:“所以,不用給我道歉,去給哥哥道歉。”

秦見月想起秦灃的臉,不由翻白眼:“才不去,他都拽死了。”

程榆禮被逗笑:“好,你決定。”

天窗的窗簾被拉下,螢火蟲驚得飛走。最後一道自然的光線被隔絕。秦見月雪白的四肢被固住。程榆禮傾身往前。親熱的氛圍都備好。

然而,嘎吱嘎吱,老舊床板搖晃的聲音過於誇張。

他笑得苦不堪言:“你這個床,一向如此?”

秦見月捂臉:“我一個人的時候不這樣。”

來回猶豫少頃,畢竟家裏還有兩個家長在。程榆禮無奈躺了回去,語氣失敗地說:“看來今天不方便。”

因為這樣的小事就被中斷,秦見月也頗為失落,她喃喃說:“方便的。”

他揚一下眉:“想要?”

“……”

秦見月被程榆禮低頭吻住,輕輕撫著她脖頸的那只泛涼的手慢慢碰到她的肩,不動聲色地握住她光滑細膩的肩頭。

指骨的妙處在於它靈活。春日澗中裏的溪水在山脊中流淌。一半是冬寒未褪的冷,一半是暑熱將至的暖。將人送到極致舒適溫和的境地。

還是會緊張如初次。過程中聽他講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放松,別繃著”。

片刻後,秦見月側臥在床沿感受濃烈的余溫。

光潔的脊背對著程榆禮,他用視線描繪她秀美的蝴蝶骨與纏亂的黑發,纖弱得脊椎輪廓清晰可見。耳後被悶出密密汗水。

起伏的體姿趨於平靜,秦見月孱弱地睜著眼。

程榆禮本躺著沒動,又不免好奇去打量她,輕輕掰過秦見月的肩,她的眼底是一貫的赧意,不肯看他,腦袋埋於被窩。好半天,聲音細若蚊呐問了句:“你要不要?”

他明明聽見,故意撩一下被褥,笑問:“什麽?”

她探出緋紅的頰,猜到他的故意,有點急眼了:“問你要不要呀。”

程榆禮掐著她的下巴,沒讓她再悶進去:“還挺會關心人。”

“禮尚往來而已。”

“原來滿足我對你來說就是禮尚往來?”

秦見月歪一下腦袋,埋進枕頭裏:“我不跟你講繞口令。”

她沒動彈,只感受著他的指在勾著她的頭發,半晌,聽見程榆禮喊她一聲:“見月。”

秦見月聲音變倦:“要你就直說。”

後半句話被程榆禮截斷在口中。他語氣輕淡地說:“自信一點,你很優秀。”

溫溫吞吞幾個字讓她喉嚨哽了哽。沉吟少頃,她只能點一點頭,無法吭聲。吻落在她的眉心,互道晚安。

秦見月有時也覺得生活有許多溫情時刻,但好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獨為她一人湧來的溫柔。

沒有人會耗盡力氣,穿山越嶺,只為聽一句“你很優秀”。秦見月也從不企盼能得到這樣一句奢侈的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