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第2/5頁)
他忍無可忍,怒斥默不作聲的蕭其臻:“大人,一個特使與京城安危孰輕孰重?難道只有溫大人的命要緊,其他人的命都是草芥嗎?”
蕭其臻不說話是在逼自己取舍,當此十萬火急之際終於狠心做出決斷,低聲下令:“燒橋吧。”
說完立刻轉身大步走向坐騎,不再理會雲杉的爆吼和全校尉撕心裂肺的發令聲。
一支支燃燒的鳴鏑飛向橋面上那些沾滿燈油的柴堆,尖銳的破空聲不斷撕開蕭其臻的胸膛,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巨大的悲傷正試圖掏空他的腦子。
為貫徹決心他狠狠揚鞭促馬,跑到數裏外的山坡上才停下回望。
惠民橋已燒成火龍,橋面分段坍塌,黑壓壓的寇兵被堵在對岸,無數人跳腳怒罵,又無可奈何。
據全校尉說,今晚朝廷的援軍將趕來阻擊,等打退賊兵就會重修橋梁。
但是柳竹秋還能平安通過這座橋嗎?
他馬不停蹄地趕路,深夜抵達京城,用禦賜的令牌叩開德勝門,徑直來到孟亭元家,將締約書完好無損地交到他手中。
孟亭元連夜聚齊眾閣老,五更時領蕭其臻一齊入宮向慶德帝奏報和談成功的喜訊。
慶德帝總算解除一樁心病,傳旨重賞使節團,奇怪溫霄寒為何不去覲見。
孟亭元見蕭其臻仍停留在失魂落魄的狀態裏,替他答話:“使團在回程途中遭遇流寇,溫霄寒與眾人失散,如今下落不明。”
慶德帝忙問:“可曾派人去尋?”
孟亭元說:“隨團出使的東宮近侍雲杉留在隆慶州負責找人,微臣已派人前去支援,命他們隨時稟報消息,請陛下放心。”
慶德帝還只是著急,訊息傳至東宮,朱昀曦一下子掉進火堆裏,若非陳維遠等人抱腿苦勸,他真會私自跑去隆慶州。隨後接連派出好幾撥人去問雲杉情況,暫停了進宮請安外的一切事務,從早至晚揪緊心扉,苦等回信。
三天望眼欲穿,經過數次失望沖擊,他越來越微弱的希望之火被雲杉當面撲滅。
小太監像拖著厚厚的泥濘蹣跚著走到他跟前,淚流滿面跪下來,腦門貼地,無言抽泣。
朱昀曦兩三天沒好好進食,見狀腿徹底軟了,抓緊椅子的扶手顫聲質詰:“你這是幹什麽?人找到了嗎?”
雲杉哭個不停,馮如月見太子抖得越來越厲害,連忙催問:“殿下問你話,怎不回答!”
雲杉泣不成聲道:“奴才昨晚找到幾個從崇禮縣逃來的民勇,他們說見過柳大小姐。”
朱昀曦身子不由得前傾,大聲逼問:“她現在在什麽地方?還不快說!”
馮如月和陳維遠左右扶住他,感覺太子此刻像片脆弱的玻璃,隨時會碎掉。
雲杉被主子急促的氣息刺得鮮血淋漓,痛苦回顧昨晚與民勇們交談的經過。
那幾人都受了傷,一個叫戴大勇的傷勢最重,是被同伴們肩托背扛救出來的。
雲杉見到他時他尚未脫離危險,自稱溫霄寒四天前在西溝與他和民勇隊相遇,率領他們在險要山頭修築工事阻擊流寇,保護難民轉移。
“我們堅守半日,打退了好幾股賊兵,奈何敵人越來越多,我們傷亡慘重,眼看箭矢耗盡,附近能投擲的石塊也快丟光了。溫大人命小人帶弟兄們撤退,留下十來人隨他斷後。”
雲杉忙問他們中最後見到溫霄寒的人是誰。
一個名叫二黑的少年雙眼濕紅,聽了這話落淚道:“小的原本一直跟著溫大人,賊兵攻山時他叫我把剩下的箭矢都留給他,和他手下那個叫瑞福的小哥一起掩護我逃跑。我從山背的陡坡上滑下來,在林地裏跑了一夜才遇上戴管事他們。”
他指著胳膊上裹傷的手帕,說是溫霄寒親手替他包紮的。
現在那條染血的手帕就擺在朱昀曦眼前,看到上面金銀絲線繡成的麒麟,他受傷的心遭到新一輪碾壓。
與柳竹秋初見時他曾賜她一方手帕,後來那帕子被他隨手扔進火堆,惹得柳竹秋很不痛快。他事後反省,命人繡了一塊一模一樣的賠給她,之後沒看她用過,誰知再見竟會是這樣的情形下。
心臟在胸腔裏劇烈抽搐,每次跳動都痛得他眼前發黑,冷汗濡濕了額頭。
可是這些無法遏制憤怒,他掙紮起身,恨罵雲杉:“我不是讓你寸步不離守著她嗎?出了這種事你怎麽有臉活著回來!”
雲杉痛哭:“奴才罪無可恕,求殿下賜死。”
破罐子破摔的做法對朱昀曦形成更大刺激,沉重的心跳聲掩蓋了一切,渾身關節都快被震碎了。
一閃神,人已伏地。
妻子侍從的攙扶叫喊他都感覺不到,迅速收窄的視野裏只裝著一個不存在的身影,她微笑的雙眸深處是他能去到的盡頭。原來希冀墜毀後就是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