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蕭其臻安排人手秘密探訪名叫“雪香”的女子, 柳竹秋打算將此事上報朱昀曦,借助他的力量調查。

第二天她去張選志府教完書,騎馬路過賢良寺, 被一輛華麗的大馬車攔下, 認出車夫是曾經接送她去漱玉山房的那位, 就知道車上坐著太子的人。

雲杉已拉開門簾叫她上車, 旁邊走來一個仆從,說要替她看馬。

柳竹秋踩著腳凳鉆進車廂,車裏共有四人,都是熟面孔,朱昀曦就坐在正位上。

她連忙拜禮, 礙著外面有車夫, 自稱“草民”。

朱昀曦瞧著她淺淺皺眉,雲杉馬上手指她的胡子。柳竹秋飛快撕下來, 乖巧地沖他們笑了笑。

雲杉安排她坐到陳維遠身旁的空位上, 命車夫啟程。

行進途中朱昀曦閉目養神,單仲遊等人凝神斂聲,巴不得做木頭人。

柳竹秋可沒閑著,趁機偷看太子。早起時冰天雪地她還嘆息無花可賞,此刻美人從天而降, 正好彌補缺憾。

朱昀曦身披孔雀織錦的紫貂裘鬥篷,頭戴白狐皮帽, 手握鎏金暖爐, 貴氣逼人。車內昏暗, 其他人的臉都有些渾濁, 唯獨他因膚色潔白通透, 反倒更顯皎然, 比作夜明珠正貼切。

陳維遠早發覺柳竹秋舉動不軌,擡起袖子阻止她窺視,對面雲杉也指著她虎臉警告。柳竹秋訕笑,泄氣地將臉轉向別處。

過了一會兒車停了,車夫在外稟報:“公子,三義庵到了。”

雲杉探出頭去張望,回稟:“公子,外面沒人。”

朱昀曦緩緩睜眼,打發他們下車。

柳竹秋透過門簾縫隙看到一片銀裝素裹的樹林,正要隨眾出去,只聽朱昀曦吩咐:“你留下。”

她重新端坐,再次向他請安:“日前聽說殿下抱恙,如今可大安了?”

“嗯。”

“陛下準您外出了?”

“沒有,所以只好坐下人的車出來。”

“殿下是為了召見臣女才特意出宮的?”

“你在邀寵?”

“臣女不敢。”

太子能為她做到這一步,柳竹秋頗感意外,更覺竊喜,當上寵臣才能平步青雲,這是個好兆頭。

想上位須儀表莊重,她拿出百分百的恭敬啟奏:“臣女正好有重要消息稟報殿下,蔡進寶的死訊殿下大概已聽說了,臣女懷疑他是被人滅口的。”

聽她交代出在那具無名男屍上存在的線索,朱昀曦答應派人尋找“雪香”,同時提醒:“蔡進寶雖然死了,皇莊亂民案卻不能就這麽算了,你要盡快為雲來村翻案,平息那些詆毀孤王的流言。”

“是,臣女已在著手此事,請殿下放心。”

朱昀曦靜默片刻,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疊好的紙條遞給她。

柳竹秋雙手接過,打開一看,是她寫在雲來村松林墓地裏的詩。

“這首詩是你寫的?”

“殿下怎麽知道?”

“孤派人去那兒看過,他們在村後亂葬崗的松樹上發現這首詩,問了當地一戶居民,說前不久一個姓溫的書生去過那裏,定是他寫的。不是你還有誰?”

柳竹秋猜那戶人家就是葛大娘一家,當下說出小蕓與鄒四郎的生死情緣,以及自己刻詩的動機。

朱昀曦面露憐憫,輕嘆:“那塗鴉者竟這般有情義,死得委實可惜了。孤王會派人接濟小蕓和她的家人,找名醫治好她的病。”

“謝殿下恩典!”

柳竹秋了了樁心事,不禁喜形於色。

朱昀曦睇睨一眼,含譏帶諷問:“你今天也很老實啊,都不敢正眼看孤,雲杉他們又警告過你了?”

見她無言憨笑,他竟說:“看在你查案有功,孤王這次破例獎賞,你盡情看吧。”

“啊?”

“還不領賞?”

朱昀曦說完昂頭前視,變成一座供人瞻仰的塑像。

柳竹秋沒吃準他的用意,索性將計就計。總歸是遵旨,他自己送上門來,不看白不看。

她擦亮眼睛猛瞅,越瞧越覺得他美,妙處橫生,無窮無盡,恨不得能挪動位置,換個角度再看。

不出數息,朱昀曦受不了了,蹙眉閉眼數落:“孤王的臉快被你盯出洞來了。”

柳竹秋趕忙低頭告罪,又委屈囁嚅:“是殿下叫臣女看的啊。”

她提防他生氣,雙手揪住膝上的衣衫輕輕揉弄,做無助小女兒態。

朱昀曦打量那雙瘦削的手,跟著留意到她的衣著。

大雪天,她只穿著羊皮內襯的曳撒,外面沒罩鬥篷,也不知夠不夠保暖。

便問她:“你為何穿得這麽單薄?”

柳竹秋上午在張家,聽一直接待她的丫鬟說母親病了無錢醫治又少禦寒衣物,便賞了她十兩銀子,又順手將新作的毛氈鬥篷送她。

她的金錢觀是“千金散盡還復來”,仗義疏財慣了,不想讓朱昀曦誤會她在自我標榜,謊稱:“剛才去張廠公家教他的孫子讀書,走時將鬥篷忘在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