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3/4頁)

崔六娘樂得做順水人情,當即帶彩玲去拜見新主子,收拾鋪蓋搬到宋妙仙屋裏居住。

柳竹秋領著瑞福騎馬出城,趕了半天的路,日暮時抵達文安縣城,先在一家客棧落腳。

住店期間她借閑聊向小二和掌櫃打聽皇莊亂民案,對方先還熱情洋溢,聽她提起這事,即刻面露懼色,一口一個“不知道”,態度也轉為警惕。

柳竹秋按住猜疑,第二天一早前往城外的皇莊。

之前雲杉曾向她介紹過這片莊園,占地約一萬三千畝,中有農田、果園、林地、魚澤、草場,每年上貢的米糧折合銀錢一萬五千兩,此外還供應一些果蔬禽蛋,與太子其他進項相比算不得豐厚。

“莊子都由內官監②代管,殿下從不過問,要不是亂民案,還顧不上想這頭呢。”

朱昀曦聖眷隆厚,出生以來獲賜的金珠財寶累室兼籯,文安皇莊充其量算九牛一毛,令他在意的是亂民案後民間流傳的謠言和非議。

“殿下聽說亂民案有冤情,再加上那個塗鴉者,你這次去最好把這兩件事都問明白了。”

說著輕巧做著難,柳竹秋一路走來,遇見好些鄉民,這些男女見了她都神色惶惶,不等招呼便匆忙跑開。

瑞福奇道:“這裏的人很怕生麽?不然為何見了我們就躲?”

柳竹秋也猜不出所以然,叫他打馬快行,不久來到一個岔路口。她見左手邊的小路蔓草掩映,已多時無人走動,決定前往探索。

主仆放緩速度,沿著小路走了七八裏。道旁的農田均已荒蕪,間或有破爛的稻草人從齊人高的蒿草裏探出頭來,影影綽綽莫名駭人。四周狐鳴鴉啼伴著孤雛野兔的號叫,越往前景色越荒涼。

走著走著一條野狗陡然竄出來,馬兒受驚擡起前蹄,瑞福沒踩緊馬鐙,顛滾著地。草叢裏接連鉆出幾條大狗將他們團團圍定,拖著黑色的長舌,腥涎垂地,紅眼珠裏饑焰欲熾。

瑞福爬起逃閃,一條惡犬縱撲上來,騰空時腦袋被一支飛矢貫穿。

柳竹秋沒等它死透,左右開弓連發數箭,每一支都穿耳入眼,斃命於頃刻間。

狗群覆滅,棲息在附近林木中的烏鴉似乎聞到血腥,紛紛振翅飛來,湊成黑旋風在頭頂盤旋,墨羽紛紛揚揚飄落地上,映襯出一根雪亮的白骨。

柳竹秋下馬,蹲下觀察那根骨頭,赫然是人的股骨。

“是被野狗從墳地裏刨出來的吧。”

種種跡象表明這是片不祥之地,瑞福有些發憷,握緊腰間的匕首,不敢懈怠地四處張望。

柳竹秋揶揄:“虧你還是男人,膽子這般小。”

瑞福認真道:“小的受三爺重托保護先生,怕自己人小力微完成不了使命。”

他對柳堯章忠心耿耿,明知柳竹秋是女子,也一直嚴格遵守主人命令只稱呼她“先生”。

柳竹秋點頭贊許,望著鴉群飛來的方向說:“路的盡頭估計是座廢棄的村落,我們找不到當地人打聽,去那裏或許會有發現。”

他們上馬,繼續朝前挺進,不出五裏地,沿途接連出現被草木吞噬的民居,看破損程度都是近一兩年才廢棄的。那些黑漆漆的門窗好像深沉的眼睛和正在呐喊的巨口,如泣如訴地迎接來訪者。

再往前不遠,果真出現一座寒煙繚繞的荒村,村內大部分房舍墻垣屋瓦都完好無損,有的籬笆整齊,院落裏的青石板也是新鋪就的。

家私雖空了,但連著好幾戶廚下都散著若幹打碎的炊具碗盞,廳堂裏還掛著積灰的神佛畫像,不像正常搬遷的樣子。

“先生,這裏的人好像遇到了意外,是在短時間內匆忙搬走的。”

“嗯。瑞福,你看這裏有腳印。”

柳竹秋指著位於兩座房屋間的草徑,上面有一行經反復踩踏形成的雜亂足跡,有的翻著泥土,是兩三天前留下的。

二人尋跡進入一片松林,密實的樹梢遮蔽陽光,林間陰氣森森。鴉雀都噤聲了,剩下死期將至的寒蟲尚在苟延殘喘。

瑞福替主人查看地形,當視線落向松林右下方的溝壑,他感到一塊堅冰滑進了頸窩。

“先生,那邊有好多墳堆!”

成片的墳冢粗略計算有一兩百座,大小不均,粗糙的堆建手法卻相同,通過墳頭雜草的長勢判斷,應是同一時間建造的。冢間零星灑落著白色的紙錢,前不久剛有人來此祭拜。

瑞福在墳地裏轉了一圈,沒找到一座墓碑。柳竹秋因此推測這裏葬著的就是去年亂民案中的死難者。

“再仔細找找,看還有沒有別的線索。”

這回真不虛此行,他們在北面一座墳包下找到一塊半埋土中的鬥大巖石。石頭生滿青苔,朝南一面被刮出成人巴掌大的一塊空白,上面用紅油漆畫了一只頭戴官帽的兔子,正與那日宮墻上的圖畫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