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人證物證俱全,曾翠娥怕受皮肉之苦,一五一十供認了全部罪行。

那村院的戶主叫武田,曾在梁懷夢家看過園子,趁隙和她勾搭成奸,離府後仍藕斷絲連。

曾翠娥欲心極重,在梁家就嫌梁懷夢老不中用,到了柳家,那柳邦彥竟是個戴發修行的和尚,未曾碰過她一根手指頭。

她尋思這守活寡的日子挨不得了,便想撈一筆身家再尋脫身之計,與武田裏應外合策劃了那晚的賊盜案,今天正是去武田家與眾強盜和他們的妻子分贓的。

蕭其臻錄好供詞,按律判處主犯武田斬首,其余從犯領杖後各判徒刑或流配。

曾翠娥犯通奸、背主、劫盜三重重罪,按律應處刮刑。

蕭其臻考慮到她是柳家的仆婢,先送信給柳邦彥,看他是否追究前兩項罪過。

得知曾翠娥是內鬼,柳家上下震驚。範慧娘氣得捶胸頓足,直喊:“知人知面不知心”,又將梁懷夢那養奸蓄盜的老烏龜罵了千百遍。

柳竹秋趁機勸說柳邦彥:“為這三個美姬,家裏近來出了不少亂子,太太慈憫寬和,防得住君子防不住小人。老爺您忙於公務,也不能分神照應內宅,往後指不定還會生出什麽禍事,最好防患於未然。”

柳邦彥當初本是被迫接收三女,此刻正在懊悔,便征詢她的意見。

柳竹秋說:“翠娥罪無可恕,但細想也情有可原。紅顏妙齡給皓發老叟做妾,長年幽居深宅,前路黯淡。她又沒讀過書,不懂是非道理,才會鋌而走險,走上不歸路。依孩兒看,就不必追究她除劫盜以外的其他過錯了,免得她多余受苦。至於嬌桃和小蓮,孩兒建議老爺各找一戶忠厚人家讓她們去做正妻,過門時再陪些嫁妝,這樣還能落個大度的好名聲。梁大人知道這邊的情況想必也不好意思責怪老爺。”

柳邦彥認可此法,聽管家說成都老家管田莊的老王有個兒子正當婚娶之年,便寫信通知要把張嬌桃賞給他兒子做老婆,又置辦了一些嫁妝連張嬌桃從梁府帶來的兩個丫鬟一並送去成都完婚。

還想再給徐小蓮尋戶婆家,小蓮卻說她在官宦之家享福慣了,不願再過平民家的苦日子。

柳家人聯系其出身,能理解她的想法。剛巧白秀英說她父親白一瑾近來想買個貼身婢女,要溫柔乖巧,賢惠細心的。

範慧娘聽了說:“這不就是小蓮嗎?”,當晚便將徐小蓮送去白府,這下人人各得其所,皆大歡喜。

柳竹秋在家過完重陽節,到了九月初十,柳堯章入宮值宿,白秀英便派人來柳府接她去作伴。她到了靈境胡同,直接換上男裝帶著瑞福前往文安,出城前先去看望宋妙仙。

宋妙仙得知那日來鬧事的褚公子竟是皇太子朱昀曦,臉色青了半晌,與柳竹秋交握的雙手微微冒著冷汗,懍憂道:“他拿住你的把柄,讓你去做那麽危險的事,萬一有個閃失怎麽得了?”

柳竹秋安慰:“姐姐應該這麽想,你我攀上太子這棵大樹,各自的心願就都有了著落。現在盡心替他辦事,等他來日登基,犒賞有功之臣,宋家一門的冤屈便有望昭雪了。”

要實現這一目標,需要她冒更大風險,宋妙仙內疚含淚:“我早當自己是死人了,今後什麽下場都無所謂。可妹妹你本是逍遙身,為了我跳進這湯池火海,若遇差池,愚姐百身莫贖啊。”

柳竹秋掏出手帕為她拭淚,笑道:“小妹早已直陳肺腑,姐姐為何還說這種話。我們女子從做別人的女兒開始就是提線玩偶,哭笑都不得自由,何曾嘗過逍遙滋味?以前身在閨閣中還只是狐疑,這四年扮成溫霄寒出來走動,讀了許多過去讀不到的書,見識了許多過去聞所未聞的事,我才知道他們教育女子那套學說都是歪理。幸虧我從那個黑井裏跳出來了,不然也要庸庸碌碌過這一生。我做溫霄寒能鶴立雞群,做柳竹秋難道做就不能出人頭地?這次正是老天給我的機會,我定要闖一闖,爭取實現抱負。”

宋妙仙知她根骨不凡,早年就預感她將有大出息,見她這麽自信,忙收起愁容予以鼓勵。

柳竹秋來了半天沒見著她的丫鬟,問起方知已被客人相中買走。

宋妙仙怕義妹身份暴露,身邊不敢留人久居,隔個一年半載便找借口換掉服侍她的丫鬟。

上次褚公子事件後,她怕丫鬟出去多嘴,對老鴇崔六娘說丫鬟年紀大了,不忍心讓她長留勾欄①,懇請為其找了戶主家,臨別時還陪送了不少衣物首飾。

臨近晌午時,柳竹秋向宋妙仙辭行。宋妙仙送她下樓,走出房門,聽見樓下鬧哄哄的,一名少女的哀哭聲正為崔六娘的罵斥伴奏。

柳竹秋以為老鴇在罵不聽話的妓、女仆婢,仔細分辨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