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4頁)

據說那客人衣著華麗,頭戴著帷帽,難辨形容,聽口音是京城人士。手下三個隨從也都穿絲著錦,氣度與尋常富戶家的奴仆迥異。

柳竹秋聯想到臥室裏的腳印,隱隱有不祥之感。登上二樓來到宋妙仙的居室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門裏響起一個稚嫩的少年聲音:“誰啊?”

一聽就是個跋扈的豪奴。

柳竹秋見不是宋妙仙的丫鬟應門,更加狐疑,朗聲道:“溫霄寒,來拜訪妙仙姑娘。”

沉重的跫音迅速靠近,門縫咯吱張開,一個腰懸長劍,金剛般魁梧健碩的年輕武士面無表情注視她,刀砍斧削的黧黑面孔籠著冷鐵似的寒光。

“進來吧。”

那應門的少年高聲呼喚,武士讓開通道,向柳竹秋做了個孔武有力的請手勢。

柳竹秋跨入室內,一縷幽蘭香氣鉆進鼻孔,完全蓋住了宋妙仙常用的熏香,清新淡雅,別有韻致。

她繞過多寶格⑤來到廳堂,只見那戴銀紗帷帽的神秘客人高坐堂上,身著琥珀色刺金道袍,外罩雪色縷花銀絲鶴氅,身姿莊重優美,雙手閑雅地放在膝蓋上,修指如雕,右手食指戴著一枚羊脂玉鑲嵌的紅寶石戒指,膚色與玉色渾然一體,渾身散發著超逸出粹的貴氣。

客人右邊立著一個五十多歲留山羊胡子的富態老頭兒,身長七尺,看人的眼神甚是倨傲。左邊就是那傳話的猴瘦少年,一臉聰明相,不過歲數明顯比聲音大出許多,至少十八九歲光景,個子還比那老頭兒略高一點。

柳竹秋沒見著宋妙仙,心知不好,沉穩地詢問錦袍客:“聽鴇娘說妙仙姑娘在房內招待閣下,請問她人在哪裏?”

仿佛一枚石子投入深淵,隔了好一會兒那錦袍客悠悠冷笑:“這屋子就這麽大,你不會自己找嗎?”

聲音年輕悅耳,宛如韓湘子用玉笛吹出的華美天籟,輕而易舉擊中聽者心房。

然而柳竹秋此刻沒興致欣賞,更在意剛從低垂的床幔後發出的窸窣雜響,側身疾步上前撩起帳幔。

只見宋妙仙毛巾堵嘴,上身教紅綾五花大綁,下身壓了幾床厚被,雙腳肯定也被捆住了,掙紮得鬢松汗流,也只能輕微蠕動。看到她的瞬間,淚汪汪的眼眶炸出一片猋急的火花。

那武士想是早得到主人指令,動作快過柳竹秋的反應,已走到身後,探出鐵爪捉她的右肩。

柳竹秋武功底子不弱,閃步騰挪,俯身從他的腰側繞了過去。

高手一招分勝負,十個她也打不過這壯漢,眼下唯有“擒賊先擒王”。

她躲開追擊,順手抓起幾案上的辟邪犀角,迅如猿猱地直奔錦袍客。

另兩名侍者驚忙擋駕,手腳卻不如她敏捷,吆喝著一齊撲空。那少年筋骨到底靈活些,急忙反手抓扯,一把薅住柳竹秋的胡須。

一個正拼命前奔,一個則失重後跌,兩股相反的力道疊加,登時將那把虬髯盡數撕去。

柳竹秋顧不得許多,使出餓虎捕食的身法縱撲按住錦袍客,揮手扯掉他的帷帽,再用犀角尖頂住他的喉頭。

正要厲聲威脅,嗓眼霎時堵住了,確切的說是雙眼先被帷帽下飛出的炫光蠱惑。

她讀書破萬卷,滿腹辭藻,以往湊趣寫篇誇獎美人的文章能洋洋灑灑鋪陳數千字。

看到眼前這張臉方知,凡是能讓人用心思考描繪的美色都只算凡品,見了真正的天仙,頭已空空如也,心也離體而去,哪裏還說得出一句話,寫得出半個字?

她好似迷失在花海裏的蝴蝶,叫醉人濃香死死困住。驚愕的眼瞳裏倒映著男子泰然若定的神情,那線條分明的紅潤唇角微微上翹,勾勒出冷艷笑花。

“你果然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