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4頁)
洗漱完畢,她寬衣鉆進帳幔,趁外面沒吹燈,拿出方才藏在枕頭下的太子賞賜的手絹仔細觀賞。
手絹上用金銀絲線繡了一頭文彩輝煌的麒麟獸,還是簇新的,拿在手中芳馨撲鼻,正是太子身上的香氣。
“小姐,可教我逮著了!”
春梨突然悄無聲息地從帳幕下鉆進來,著實嚇了柳竹秋一跳。
“死丫頭,幹嘛嚇唬人?”
“我早發現小姐在枕頭下面藏了東西,還等著你叫我來開眼界呢。”
“好,上來,我讓你開開眼。”
春梨五歲起伺候柳竹秋,跟了她整十年,情分有如親妹妹。柳竹秋往床裏挪了挪,拍松身旁的褥子,伸手將她拉進被窩,讓她一同賞玩手帕。
“原來這是太子的帕子,不愧是皇家禦用之物,我還從沒見過這麽精致的繡工呢。”
春梨艷羨地觀賞手帕,被那馥郁的香氣吸引,采蜜蜂似的貼上去嗅聞。
“什麽香這麽好聞?”
“不知道,多半是外國的貢品,民間買不到的。在外面晾了半天還這麽濃郁,據說‘荀令君至人家,坐席三日香。’③,我看太子殿下也是。”
“唉,我都替小姐可惜了,要是今天能見著殿下就好了,那麽好看的人,看一眼也能做上一整年的美夢吧。”
柳竹秋笑道:“其實我覺得沒見著也好,你想,要是人們誇大其詞,太子其實並沒有傳聞中的好看,又或者不符合我的喜好,相看後我肯定會大失所望。自古以來美人都是停留在想象中時最動人,比如《蒹葭》裏就說‘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美人在水的另一邊,根本不知道長什麽模樣。就因為聽說她很好看,人們才不顧‘道阻且長,溯洄從之’④。要是見過了,覺得並不符合心意,哪有這份渴望和毅力?”
春梨笑歪在枕頭上,扯著她的袖子嚷:“小姐真會逗人,我見別的小姐說話帶個‘男’字都會臉紅半天,就你還能頭頭是道講解,你在外面也這樣?”
柳竹秋說:“你終年呆在深宅,不知道外面那些男人從來都是這樣議論我們女人的,他們可不會羞恥臉紅,反而還洋洋自得呢。”
“那你跟他們應酬時也陪他們議論?”
“不,我只同他們講女人也是看重男人相貌的,讓他們勤修邊幅,注意涵養。有那起混賬人不服氣跟我辯論,都被我駁倒了。”
柳竹秋對那些人說,禽獸界裏如孔雀、獅子等都是雄類比雌類毛色更鮮亮,花紋更美麗。因為只有外表最出彩的雄類才能在求偶中勝出,得到雌性的青睞。所以這些雄類的美貌都基於雌類的喜好和需求,雌類希望它們好看,它們就變得好看,希望它們強壯,它們就努力強壯,以便取悅雌類,□□繁衍。由此推之,若男人不懂得取悅女人,滿足她們的喜好,就不配與之結合。即便能憑運氣娶到妻子,婚後不受其待見,或背著他另與貌美可心的男子相好,也只能反求諸己,怨不得女方。
春梨被笑岔了氣,揉著肚皮叫喚:“我的好小姐,估計那些人的心肺都叫你給氣炸了。”
柳竹秋滿不在乎:“再氣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反正我不論做女人還是做男人都不討喜,那就只圖自己痛快唄。”
遠處響起三更梆鼓,她打發春梨去吹燈,將手帕塞回枕下,安穩地睡了。
錦雲樓晌午後才開張,她吃完午飯,換上男子裝束穿過暗門來到隔壁臥房,立刻發現一個危險信號。
她每天關門後習慣在門前灑一層薄薄的粉灰,若有人潛入就會留下痕跡。今天那些淡青色的灰塵初次記錄下幾個淺淺的大腳印,來去都有。
她出門問看家的瑞福昨晚可有人造訪。
瑞福茫然:“我一直守在家裏,沒人來啊。”
“那夜裏有動靜嗎?”
“也沒有。”
瑞福早晚都會檢查門窗,確定沒人動過大門和臥室的門閂。
“會是那種能高來高去的竊賊嗎?”
“屋裏沒丟東西,肯定不是賊。”
柳竹秋懷疑此人是來探她虛實的,不知是否已發現室內的暗門。
她讓瑞福先去向三哥家報訊,讓他們早做防備,仍照既定計劃去錦雲樓看望宋妙仙。
“溫孝廉,可把您給盼來了。聽說您吃了官司我都急壞了,還準備去府衙抱著府尹老爺的腿替您喊冤呢。”
老鴇崔六娘見了她,膩歪得像久別重逢的親人,奉承完畢話鋒一轉,指著樓上緊張兮兮說:“方才來了位客官,指名要見妙仙。我本想照原先的樣替你們回了,可那人派頭特大,直接讓隨從往我臉上扔了一錠金元寶,喏,就是這個。”
她撩起上襖,露出肥膩腰身,從腰帶裏扣出黃燦燦的金錠,少說有五兩重。
“妙仙是我們錦雲樓的招牌,您又是我的大貴人,別說一塊金子,就是一座金山我也不能辜負你們。可這人的排場架勢太嚇人,興許是哪位王公貴戚,我得罪不起,只好委屈妙仙先陪他們說說話。這才一會兒功夫,您立刻上去還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