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4頁)

醉仙樓離府衙不遠,牛敦厚派出兩名官差,一炷香、功夫就將那張黑棗木方桌搬到公堂。

柳竹秋又懇求牛敦厚借出一百五十兩碎銀,照嚴墨秦說的分成大小五封裝在一個布褡褳裏,交給身旁的衙役。

“請大人讓人試試將這褡褳掛在桌桁上。”

那褡褳被塞得鼓鼓囊囊,卡在桌桁與桌面的縫隙中,根本塞不進去。此情此景足以證明,嚴墨秦剛才的供詞是一派胡言。

假話經不起推敲,隨口說出難免錯漏。

嚴墨秦原想銀子十兩二十兩鑄成整錠的,塞桌桁裏也放得下,不料散銀因形狀不規整,放一起體積會增大這麽多。早已面如土色,經牛敦厚喝問,嚇得匍匐跪倒,胡亂喊冤。

柳竹秋繼續駁斥他的謊言。

“大人,嚴掌櫃說我手頭吃緊,需要舉債度日。設若真如他所說,我這麽急需用錢,事先得知鄉試考題,何不拿去售賣?傳言一套題目售價紋銀七千兩,我隨便賣個一兩套就能賺得盆滿缽滿,何須找他借那區區三百兩?又或者,像方才金宏斌說的,我是為了報復而設此圈套。那我騙他們中計後大可以此為要挾長期敲詐勒索,讓他們一輩子不得安寧。當眾披露科舉漏題一事何等兇險,不僅會給自身惹嫌疑,一個不小心還將引火燒身,我若是舞弊者的同黨,絕不會蠢到這種地步。”

辯解理據清晰,官吏們挑不出漏洞,金宏斌急得抓耳撓腮,又咋咋呼呼號叫:“大人,姓溫的最是狡猾,沒的能說成有的,白的能說成黑的,您千萬別上他的當啊!”

這回柳竹秋不再客氣,冷哼一聲,直接向牛敦厚控訴:“大人,俗話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是非曲直看在眼。金宏斌等人昔日公開闖入錦雲樓劫持弱女,又在鬧市肆行□□,此事有眾多人證指認,早已滿城皆知。京師乃輦轂之地,豈能容忍此種兇惡異常、蔑視法度之暴行?況且金宏斌等人還是秀才身份,如此窮兇極惡,真真有辱斯文!據聞聖上已知曉本次鄉試舞弊案情,下旨嚴鞠。既是欽案,那麽晚生所有的供詞想必都會被記錄在冊,懇請大人同時奏明聖聽,來日一並追究金宏斌等人的淫行!濯汙揚清,以正風化!”

金宏斌厲吼:“溫霄寒你為了給你那□□姘頭出氣,如此處心積慮!就不怕你老婆知道了上吊自殺?”

柳堯章引薦柳竹秋去赴樂康大長公主宴會前,擔心公主一時高興,撮合她做哪位郡主縣主的儀賓②,囑咐她若有人問起都說自己早已成家。是以雖無人見過溫霄寒的妻子,卻都知道他是有家室的。見他長年拋家遊蕩,迷戀妓、女,不少人嗤他風流無德,不念夫妻情義,為他的老婆抱屈。

柳竹秋不跟落水狗爭辯,輕描淡寫質問牛敦厚:“大人,金宏斌一再咆哮公堂,您不治罪嗎?”

牛敦厚也忍無可忍,怒令金宏斌住口,命人掌嘴三十。

衙役見長官發了火,不敢再明目張膽放水,輪圓胳膊狠狠抽了金宏斌三十耳光,打得他口鼻飆血,爬在地上直哼哼。

其余四個惡少見狀脊梁都軟了,學曬幹的鱔鯗耷拉著腦袋。

證實嚴墨秦和金宏斌等人對溫霄寒的指控都系誣告,案情被打回原點。牛敦厚沒轍,下令將人犯盡數押回大牢,按照律法,案件審理期間,連證人也會一道拘禁,因而柳竹秋也被包括在內。

她早有準備,比起復仇的快感,這點苦不算什麽,幸而走到牢門口就被帶了回去,來到府衙的會客廳。

牛敦厚已換上便服,客客氣氣請她坐下,茶水招待。

“賢契③,適才張廠公派人來,說他已向陛下稟報你的情況。陛下愛惜人才,特傳聖諭,只要確定你沒有涉罪,便不必監押。你喝完這杯茶,就回家候命去吧。”

東廠督主張選志成年後才入宮當太監,凈身前已娶妻生子,別的太監無後,只能認幹兒,他這有親兒的就特別珍惜,慘的是獨生子二十歲便早夭了,生前留下個遺腹子,取名張體乾。

張廠公就這麽一棵獨苗,能不愛如珍寶?寵得他自小比龍子龍孫還驕縱,到十一二歲時已儼然一個踢天弄井的小霸王,專好鬥雞走狗,射兔打鳥,頑皮本領若總結成秘籍,不知氣壞多少家長。

張選志做到司禮監秉筆太監,已是太監這行的三甲了,位高權重,家財無數,奈何名聲終究不光彩,死後愧見先人。為此他格外渴望子孫後代能讀書出仕,光宗耀祖。

從張體乾六歲起就為他聘請名師任教,前前後後來了二三十個,都被小霸王氣跑了,最長的也沒呆夠半年。棄館後都說:“張廠公那金孫就是頭野牛,請我們去不是教書,是給他家放牛!”

外界傳開了,就送這小少爺一個諢號叫做“張阿瞞”。典故源自曹操小名為阿瞞,也是宦官的孫子④,幼少時同樣調皮搗蛋,好惹是生非,儼然張體乾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