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司禮監和六部被大批禁軍包圍, 時不時發出慘叫,回蕩在宮墻內外,令風波之外的宮人膽寒。

殊麗連續做了幾日的噩夢,每每醒來都像浸泡在水桶裏的魚, 出了一身的汗。

自茅草屋避雨之後, 陳述白一直沒有召她去燕寢承伺, 她留在尚衣監,每到下值就會與木桃和晚娘一起聊些閑事, 日子倒也清閑。

再有半年,晚娘就可以出宮了, 殊麗又羨慕又擔憂, 勸了幾次, 希望晚娘看清那個男人的面目,可晚娘執迷, 殊麗甚為無奈。

這些日子, 外廷的官員異常忙碌, 通宵達旦, 殊麗知道,他們是在收集謀逆者的罪證,準備反擊。

她不懂朝廷的事, 也沒有去過問,安分地呆在尚衣監, 像是與燕寢那邊失去了聯系,一晃過了一整月。

夏日來臨, 火傘高張, 朝廷加長了午休的時長。

木桃帶著幾個小繡女坐在庭院的西府海棠下納涼, 一個小繡女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今夏可真熱啊。”

木桃躺在長石椅上,搖著蒲扇問道:“你們瞧見姑姑了嗎?”

幾人搖頭,取笑木桃一炷香也離不開姑姑。

木桃搖頭晃腦,以蒲扇遮面,小跑到耳房的屋檐下,探頭往裏瞧,沒見到殊麗,不禁疑惑,自從姑姑不用去守夜,幾乎寸步不離尚衣監,今兒去了哪裏?

福壽宮內,殊麗坐在蒲團上,正在為太皇太後擦眼淚。

上了年紀後,太皇太後很少哭,除非忍不住。她聽說自己最疼愛的五皇孫已看破紅塵,即將剃度出家,此番回宮是來與親人告別,一時悲傷難忍,掩面哭泣。

傳殊麗過來,是因為殊麗曾救過煜王,對之有恩,太皇太後想讓殊麗勸勸煜王。

壽宴至今,殊麗已被天子冷落了一個月,這也解了太皇太後的心病,又與殊麗親近起來。

她之所以排斥殊麗,無非是因為天子對殊麗有了特殊的感情,怕天子為情所困,為美人折腰,才想著“除掉”殊麗,如今殊麗失寵,沒了禍國的可能,她自然不會再行為難。

或許,在她心裏,打一巴掌再給顆甜棗就能撫平曾經的傷害。

殊麗溫聲寬慰著她,心裏卻無波無瀾,隨手切開一塊點心,送入她口中,“老祖宗一哭,奴婢心裏也不好過,若是有機會遇見煜王,奴婢一定好好勸勸他。”

太皇太後拍拍殊麗的手,“哀家來安排,他年紀小,耳根還軟,你多費些心力。”

殊麗想說,十六歲的郎君,也不小了,天子十六歲時,已成了名震邊境的上將,每次與敵軍交鋒,都打得對方心服口服,其中所吃的苦,尋常人難以想象。雖說天子是個黑心腸,但戰績不可磨滅。

然而太皇太後對天子疼於表面,對煜王才是疼在心裏。

從福壽宮出來,殊麗在返回尚衣監的途中遇見了進宮面聖的欽天監官員,她停下腳步,想等他們走遠。

可好巧不巧,元利康剛好瞧見了她,與同僚耳語幾句,轉身朝她走來,臉上沒了之前的諂媚,“以漁啊,看見舅舅怎麽不打招呼?”

殊麗面色不善,“你我路人而已,何必多做寒暄。”

元利康上下打量她,忍不住冷笑,“該收斂收斂脾氣了,聽舅舅一句勸,世道現實的很,失去聖寵,沒人會再慣著你,昔日對你溜須拍馬的人,只會落井下石。”

殊麗笑問:“元大人在說自己?”

元利康也不惱,“言盡於此,好自為之吧。”

殊麗沒在意他的態度,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罷了,何必因他氣壞自己。

不過他說的話是實情,自打失寵,她又一次嘗到了世態炎涼。可她到底哪裏做錯了,會被天子冷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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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灼毒,墻角的花草被炙烤得蔫蔫巴巴,殊麗走在路上出了一身的汗,路過司禮監時,瞧見裏面的人正在分發冰塊,不覺慢下腳步。這個季節冰塊比銀子還要珍貴,作為十二監之一的尚衣監也該分到一些才是。

“小公公,”她攔下兩個正在搬運冰塊的太監,“想問一下,何時能給內廷發冰?”

兩個太監是宮裏的消息通,早就知道殊麗整月未被傳召,說不定是天子厭倦了她,棄之如敝履。

內廷比之外廷更為勢利,從前對她畢恭畢敬的人,如今恨不得用鼻孔朝她,“我們哪兒知道啊,要問去問上邊兒。”

這些年,殊麗或多或少練就了寵辱不驚的胸襟,並不想同他們計較,轉身離開。

回到尚衣監,殊麗同木桃一起躺在長石椅上,汲取著樹蔭下的陰涼。

木桃用蒲扇蓋住殊麗的臉,“這樣會不會涼快些?”

聞到蒲扇的草木味,殊麗閉眼笑道:“這樣挺舒服,像躺在蕉葉下。”

木桃“哈”一聲,尾調向上,“等咱們出宮後,就建一座蕉葉房,夏日用來納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