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初夏時節,樂縣地處南地,已有暑氣來襲,眾人一路走來,稍有熱氣,然而等隨著謝時的引領,踏入今日舉辦宴飲的院落時,卻是渾身為之一輕,只見一眼望去,滿目青林翠竹,郁郁然然,花紅柳綠,四時備美。忽而清風颯至,拂面驅暑,只留下快意和舒爽。

因為來者眾多,因而謝時並沒有在座次安排這塊費心思,而是任由來客們自擇相熟之人自由落座。他自己則跟著宋老先生,在主桌招待貴客。同桌之人有宋老、宋壽等人特地去信請來的舊友,也有應邀而來的其他書院山長或是各地名士,其中便有謝時曾見過的榕山書院山長和他的學生。

士人這個圈子說大也不大,哪怕是古代沒有現代那麽發達的通訊條件,但彼此間也大多有書信往來,有那麽十幾個“筆友”,再不濟也耳聞過彼此的名聲或是曾品讀他人的一二篇文章,唯有謝時,在一群平均三四十歲的先生中鶴立雞群,不僅在年齡上過分年輕,便是學問上也是橫空出世,初有名聲而已,如此怎能不讓人好奇打量?

然而身處眾人目光中心的謝時,此時卻沒有露出一絲的局促不安,反而穩重從容地不似一個志得意滿的年輕人,再配上他這盛極樣貌和灼人風姿,暗中審視了一番的諸位儒生皆在心底默默點頭,看來此子能得兩位宋先生和秦睢這些大儒的青睞,果然也非尋常人也,光這份氣度就足矣讓人另眼相看。

謝時自然不懼他人的眼光,畢竟他從前尚有陰陽體質的時候,便時不時能見到“阿飄”,起初他還會惶惶不安,後來見得多了便習慣了,甚至完全可以視若無睹。這些先生們的目光再尖銳再讓人如芒在刺,能可怕得過鬼神之力?

宋老先生身為一行人中威望最高者,自然而然地為眾人引薦謝時。謝時也以後生的身份,一一同在座各位書院山長和名士們見禮,態度謙遜至極。在他心中,雖然他憑借後世的知識和自己的一點私心,在這時代搞出了一門科學學科,但是要論真正做學問,在座各位都是他的老師。

寒暄完畢,還未等謝時宣布開宴,就見外頭傳來一陣喧嘩。謝時身為主人家,自然不能坐視不管,這聽著外頭似乎來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人物?他趕緊讓王甲去外頭瞧瞧,別在宴會上出了什麽意外。他身邊的宋郗倒是沒有如他一般一頭霧水,反而是神色微動,似是猜到什麽,臉上浮現出欣喜的神色,撫須大笑道:“看來今日尚且有貴客臨門啊。”

“是廉夫來遲了,宋兄莫怪,實在是閩地鐘靈毓秀,廉夫與友人流連其間,忘了趕路。”人未到聲先至,宋老的聲音剛落,只聽得一道率性不羈的聲音響起,一下子便將眾人的眼光吸引過去。來者頭戴華陽巾,身披羽衣,雖年邁而有魏晉名士之風,端的是全然的風流灑脫,他的身後,尚有六位名士才俊隨行,如此陣仗進了園中,也難怪引人注目了。

宋老先生在謝時的攙扶下,起身迎了上去,“楊提舉和諸位俊賢能撥冗來參加東滄講會,實乃我東滄之榮幸,我又怎會怪罪!”

宋老先生拉著謝時,同他介紹:“此乃我平生最得意之後生,名謝時,如今接韓希聲的擔子,代為管理東滄,提舉此番到來,可要好好指點指點他。”

“我從杭州一路遊山玩水至此,早已耳聞謝山長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實乃人中龍鳳耶。”

自家小孩被誇,無論真假與否,宋郗老先生自然都高興,為謝時引薦:“此乃江西儒學提舉楊維楨,楊提舉雖少長我幾歲,但詩書雙絕於世,我遠不及也,尤其在樂府詩的造詣上,可謂前追古人,後無來者,我願稱之為我朝詩壇泰鬥也。今日群賢畢至,共赴盛會,楊提舉可莫要吝惜墨寶啊,老夫可是備下了不少詩箋。”

宋老這番話,引得眾人嘩然,也有早就認出來者為何人的,此時榕山書院的邵山長便神色激動起身,似是沒想到東滄書院能請來楊提舉這般的詩壇領袖巨儒。

謝時也心下震驚得很,眼前的巨儒楊維楨或許不如諸如李白杜甫等唐宋詩人那般有名,但是他卻是被稱為蒙朝“一代詩宗”的大佬,能夠載入史冊的大儒!

可惜這位楊大佬性格狷直,行為放達,以至於仕途屢屢受挫,謝時非學史之人,卻知道這位,還是因為這位大佬給自己起了一個“老鐵”的號因而印象深刻極了——楊大佬沒有穿越,只是擅吹鐵笛才自號“老鐵”罷了。

那楊維楨一聽宋老備下了不少詩箋的話,頓時眉開眼笑:“吾等本在杭州遊船賞玩,收到景濂寄來的講會邀請帖,吾觀貴書院所用的信箋和書簽綺麗精絕,其色甚美,似非世面上任何一種舊箋,頗為好奇,又聞東滄講學乃今日名聲大噪的謝生,故而欣然而至,沒想到卻應流連路上景色誤了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