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7/7頁)

他看也不看地將半濕毛團塞進衣物,再將頭發擦了擦,勉強理出個人形來。

東方來的故人,再加上那信印,不是正始帝他現在就跳進水桶裏淹死!

大晚上的皇帝居然出宮來,這要是傳出去哪個都要被嚇死。

莫驚春急匆匆地確定衣裳沒有疏漏後,忙回了正屋。

到底這意外來客的速度比他更快,正立在屋內看著墻上掛著的畫。那是莫驚春依據父親曾經說過的塞外風光描繪的圖景,只在想象中存在。

他進來的動靜讓來客回眸,眼底濃黑得讓人可怖。

“夫子想要外放?”

突兀一問,古怪又離奇。

莫驚春站在門外,循著來客的站姿看向那副畫,那是在他二十歲出頭畫的東西。

人常道,字如其人。

筆下傾瀉出來的東西總歸會流露出筆者的冰山一角。

畫亦然如此。

當年,他確實有過這般念頭。

陛下這問句如此熟悉,仿若在當初勸學殿取走他文章的時候,也說過這麽一回。

或許,現在也亦是如此。

他遲疑沉默的一瞬,對來客而言,卻意味著肯定。

公冶啟的臉上浮現陰鷙殘暴的神色,狠戾地說道:“妄想!”他猛地將莫驚春拖進屋內,果不然在交疊的瞬間,那醺然欲醉的淡香伴隨著恐懼的味道翻滾濃郁,本會安撫其情緒的氣息卻在暴戾驟漲的時刻刺激著跳動的惡意。

如狼,如虎,如獸,睜著一雙猩紅的眼。

“寡人活著一日,你便休想出京!”

莫驚春被公冶啟暴起的脾氣嚇得愣在當下,旋即反應過來陛下這瘋性上來了。他臉色微白,主動去碰公冶啟緊攥住的手指,“陛下,臣是京官,便是想出去也是極難。”

公冶啟臉色扭曲,偏執地說道:“若你真想走,京官會是你的阻礙?”

莫驚春微頓。

公冶啟臉上古怪的笑容越來越大,“是了,這不是你的阻礙。你的阻礙,是莫家,是血緣。”

莫驚春面上血色盡退,只見顯蒼白。

公冶啟低下頭來,幽冷地說道,“這血緣,這親人,究竟是多麽重要,才比得過家人?”

以至於太後寧願為了張家,都要與他相抗,宛如他才是外人!

莫驚春從陛下的質問中聽出苗頭,登時想到最近太後與皇帝的爭吵,難不成這一次的災禍起自張家?

張家可當真是個禍根!

“陛下,在您看來,親人與家人,難道有所不同?”

莫驚春小心翼翼地問道。

公冶啟揚眉,眉間的戾氣不散,“怎可相提並論?”

莫驚春:“……”

“您不是還有小皇子嗎?”這語氣更加怯弱,生怕觸動陛下的雷區,“他可算是家人?”

公冶啟厭惡之色更濃,棄之如履,“早該讓他胎死腹中。”

暴戾愈發鮮明,宛如撲之欲出的殺氣,讓輕手輕腳關門的劉昊面色蒼白,立刻趕走了所有院內的人,若是陛下真的發瘋……

至少能多活幾個。

屋內,莫驚春想暈過去。

在陛下的意識裏,唯獨家人才是獨一無二。

小皇子都不會是家人,太子妃那幾個更不用說,那唯有先帝與太後了,張家更是絕無可能沾染一分一毫。

從前這道印記是先帝與太後,而今先帝去世,太後背離……這瞬息萬變間,他突然窺見當初先帝究竟是用什麽辦法將太子的情緒牢牢穩住。

是拳拳愛子之意,是無盡的耐心,與獨一無二的珍愛。

是絕不會背棄的安撫!

而如今太後居然為了張家與他抗衡,於公冶啟而言,無異於動搖了根深蒂固的印記。

莫驚春大驚,真正意識到這其中的危險!

瘋獸出閘,豈非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