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3頁)
……
這日,岑櫻沒再去定國公府。
她回了宮,在書案旁從下午枯坐到傍晚,沒有等到丈夫回宮的消息,倒先等來了尚衣局的宮人。
宮人是奉了新帝的命令,來替她量體裁衣的。岑櫻像個木偶一樣任她們施為擺弄。
一丈毯,千兩絲。宣城太守知不知。
腦海中回蕩過幼時父親教過的詩,她有些窘迫地道:“我的衣裳已經夠多了,不用再做了。”
宮人笑著應;“奴等也只是奉了陛下之命。”
又捧來了繡圖請她過目。五色翟鳥紋,芙蓉錦雞紋,鳳穿牡丹紋……皆為龍鳳翟鳥之屬,用金絲銀線繡出,一粒粒縫了珍珠上去,光艷奪目。
規格禮制,明顯逾矩。岑櫻問:“這紋飾會不會太過貴重?是我能用的麽?”
“縣主,這是陛下的吩咐,您放心就是了。”青芝抱著雲團走進。
她們個個都似打啞謎,又不肯多言,岑櫻只得咽下了腹中疑問。
夜裏她等他等得睡著了,嬴衍過來時,她正趴在書案上,發出幾聲低低的夢囈:“青芝……是悶罐兒來了嗎……”
嬴衍的臉色霎時沉若濃雲。
一旁的青芝裝作未聞,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退下。他將人從案上撈起,拖入懷裏,岑櫻已恍惚醒了過來:“悶罐兒?”
她迷蒙睜開眼。
嬴衍冷著臉,抱她在懷中坐下:“叫朕什麽?當著下人的面,也敢這般胡言亂語。”
“以後,不許在別人面前提這幾字。”
“就要。”她輕輕地嘟噥,大夢過後仍有些不清醒,“我才不管呢,朕來朕去的,當皇帝了你很威風是不是?”
“只是你一個人的悶罐兒不好麽?”嬴衍沒理會她的胡言亂語,以指腹一點一點揉著她臉上被書脊印出的紅痕。
他這一聲語聲並不十分清晰,岑櫻尚在初醒的混沌之中,也就沒有聽見。她揉揉眼神智清晰了些,又憶起了白日的事:“我、我好像有件事情想問你……”
雞同鴨講。
嬴衍斜她一眼,拾起案上那本被她壓出褶皺的《禮記》:“我先考考你近日的功課。”
他給她派了女傅,從儒家經典到記述宮中禮儀制度的《內典》,全部都要她了若指掌。偶爾還要過來親自過問。
可憐岑櫻只是跟著阿爹學過一點兒聖人的教誨,哪裏系統地學過這些。每日疲累不已,直至今日才趁他禦駕春耕偷摸著出宮,卻得知了村子的事,早早地回了。
知是逃不過,岑櫻只好耐著性子任他抽背了幾句。偶有幾句答不上的,便乖乖伸手任他懲戒。
嬴衍只瞥了她一眼,捏著戒尺並未動作。
“說吧,你要同朕說什麽。”
他已知了她今日出宮遇見周沐的事,還知方才底下人來報,周沐的住所被人縱火,險些死掉。不必問也知道她要問什麽。
岑櫻遂說了清溪村被屠之事,問他:“你之前就知道的對嗎?上次月娘想說,你不讓她告訴我。”
“是。”他徑直了當地承認道。
岑櫻有些失望:“那你為什麽不處罰薛崇呢?你已經做了皇帝了啊,還是說,難道你一點兒也不在意那幾十條的人命嗎……”
她想起周沐告訴她的那些名字心間便一陣陣地抽疼,那些蒼白單薄的名字背後,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是一個個關心她愛護她的活生生的人。她不明白為什麽他們之間的爭鬥要把鄉親們扯進來。
嬴衍密長眼睫在燭火裏微扇了下,面上並沒什麽情緒:“定國公府畢竟是太上皇的舊部,根深蒂固,一時不好拔除。”
“你再給朕一些時間,朕必定會還他們一個公道。”
“可那又要等到什麽時候呢?你之前,又為什麽騙我?”岑櫻眼角酸澀得要裂開,卻固執地不肯掉眼淚,看著他燭火陰翳下稍顯陰郁的臉,一定要等個答案。
“告訴你,有用嗎?”嬴衍容色淡漠,扶住了因悲痛而搖搖欲墜的她,“已往之不諫,來者之可追。事情已經發生了,在沒有絕對的把握將敵人一擊致命之前,只能蟄伏。”
“清溪村之仇,朕從未忘卻。早晚有一日,朕會讓薛家為了那些死去的冤魂而賠命。你又在擔心什麽?”
他微皺眉宇,心間其實是有一些煩躁的。
他自幼生在皇城裏,見慣了死人的事。京中大臣反叛動輒夷族,他治過人死罪,也親手殺過人,甚至每一年秋決問斬都是由他親手勾選死刑犯名字。
眼下,對清溪村村民的死他也沒什麽可傷懷的,只是覺得他們因他而死實屬無辜,實則心中並無多少觸動。
皇權之爭,不該將手無寸鐵、毫無利益瓜葛的百姓牽扯進來。
將來清算薛家,他也必然會重提此事。岑櫻卻在此時指責他,著實有些莫名其妙。
岑櫻搖頭:“我沒有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