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岑櫻趕回春芳殿的時候,阿黃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嘴裏不住地發出淒慘的哀鳴,水泥金磚的縫隙間都是它嘔出的鮮血。

“這是怎麽回事?你把阿黃怎麽了?”她急道。

原來她走後不久,長樂公主就來了春芳殿找她,她既不在,便命宮人將阿黃牽了出來。

阿黃本就是溫順的性子,公主要和它玩也乖乖的不咬人。後來長樂公主突發奇想,命宮人端了盆生雞子扮生肉:“本公主聽說,狗這種畜生不能吃生雞子,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但且一試。”

青芝隨岑櫻去了仙居殿,宮中無人主事,飼養阿黃的小宮人不敢拒絕公主,遂給阿黃吃了。誰知才吃了半盆,阿黃便嘔血不止,長樂公主見出了事,這才叫人去請了百獸園的獸醫來。

她是疾跑過來的,周身的綾羅春衫扯在一起,頭上步搖糾纏,毫無禮儀容止,原先跟隨她的宮人甚至被遠遠拋在身後。

長樂公主以帕捂著鼻子面色不耐地站在旁邊,見了她這幅尊容,便有些嫌棄。

當真是個村姑,真不知皇兄究竟看上她何處了。

畢竟是自己理虧,她語氣生硬地致歉:“對不住,是我不小心了。”

“我只是聽說吃生雞子對狗狗不好,誰知道它竟然吐了血。要是實在救不活,我就賠你一條吧。獅子犬、拂林犬、白雪猧,你隨便選。”

她話裏的輕描淡寫實是激怒了岑櫻,她氣道:“你既然知道狗狗不能吃生雞子,為什麽要給它吃?”

長樂道:“我看雲美人的狗偶爾吃點也沒事,我怎麽知道它這麽嬌貴?還是土狗呢,竟然如此弱不禁風。”

“你這叫偶爾吃點嗎?”岑櫻指著那還剩了大半的一盆生雞子扮雞肉道。

長樂訕訕噤聲,岑櫻也不理她,流著淚撲過去照看阿黃。

醫師已給它催吐過了,它倒在地上,嘴角仍有鮮血滴滴答答地落下來,葡萄似的黑眸中滿蘊淚水。

岑櫻顫抖著手撫摸著它虛弱起伏的脖子,淚如雨下。

身後長樂公主仍在喋喋不休:“你這還是土狗呢,連人家嬌生慣養的狗還不如。果然是鄉下來的,連狗都比宮裏的命賤……”

“就算死了,也不過一條狗而已。本公主賠你就是了。你要多少錢你直接說好了。”

岑櫻氣得渾身發抖:“你再說一遍!”

一個村姑而已,竟然還敢兇她。長樂公主也來了火氣,當真重復了一遍。

一句話還未說完,便見她沖過來,“啪”的一聲,一巴掌甩在了臉上。

事發突然,宮人不及阻攔,長樂半邊臉頰腫得高高的,連頭上的珠釵步搖也落了下來。

她發出一聲驚叫,“你竟敢打我!”

從小到大,連阿耶都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岑櫻這個瘋子,居然為了一條土狗打她!

她怒不可遏地沖上去和岑櫻扭打起來,岑櫻也毫不相讓,把哥哥教過的、村中耳濡目染學會的打架功夫全使了出來,摔,扭,揪,咬,踹……誰撲上來攔她她就打誰,直至最後宮人強行把二人分開,長樂已是鼻青臉腫,臉上也掛了彩。

堂堂公主,一國金枝玉葉,竟被欺淩至此。長樂公主崩潰地哭叫道:“你這個瘋子,你竟敢打我!”

急命宮人上前抓岑櫻。

然而青芝等宮人又趕了回來,攔著不讓。長樂公主又氣惱又窘迫,竟是丟下一句“我要告訴母親去”哭著跑遠了。

“縣主……”青芝擔憂地喃喃,已是徹底怔住。

長樂公主是太上皇後的愛女,縣主打了她,仙居殿那邊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岑櫻不理,抱著阿黃,哭得淚眼模糊。

阿黃要是有事,她就是不要這條命,也要她們付出代價!

——

如青芝所料,仙居殿那邊勃然大怒,很快派了人來春芳殿捉拿岑櫻。

岑櫻還在照看阿黃,不肯,她畢竟是有品級的人,宮人一合計,又空著手回了仙居殿。

嬴衍甫一踏進仙居殿的宮門,就聽見長樂公主在哭著發脾氣:“……眼下她只不過是個縣主,就敢打女兒,連您的命令都違抗,若皇兄真娶了她,日後她還有什麽不敢做!”

“你不該打嗎?”嬴衍拂退欲要通傳的宮人,徑直走入,“小小年紀就如此狠毒,依朕看,正是打挨少了之緣故!”

他疾言厲色,還伏在蘇後懷中哭訴的長樂公主也不禁脊背發顫,哭得更厲害了。

“夠了!”蘇後厲聲打斷他,“你看看你妹妹被欺負成什麽樣了,一個村女,皇家擡舉她才讓她做了縣主,眼下竟然敢打公主,你就這麽護著她嗎?”

“母親您別說了,皇兄從來就沒把小九當成妹妹。”長樂公主十分委屈,“一條狗而已,我也給她道過歉了,她憑什麽打我!皇兄連這也要護!”

“一條狗而已。”嬴衍點頭,重復了一遍,“黃耳是一條狗,可當初若不是它,朕早死在涼州冰冷的河水裏了,焉有小九你和母親的今日。而那時候,小九你又為為兄做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