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戰事(三)(三合一)

每逢多雨的夏季,瀾江這條自西向東、橫貫慶、越、宛、昌四州的大河就會變成大胤國土上需要小心照顧的“軟肋”,尤其是昌宛之交,沿江水患時常讓朝廷頭痛。

宣熙七年,皇帝掌權以後,除了每年例行的加固堤壩外,瀾江分流之事也漸漸提上了日程。皇帝有心打通瀾江與澄水,修建河道分洪引流,既能緩解水患,也能盤活民生。

但瀾江澄水新通,需要占改定康周氏轄下的水道,世家地望開國有之,不是皇帝一道旨意說做就能做的,中間牽扯沿岸無數利益,始終沒能談攏,河道工事亦遲遲擱置,難以落成。

所謂麻繩專挑細處斷,偏偏因為地勢的原因,昌宛之交的瀾江洪水永遠只往南岸淹,苦的是南江五縣的黎民百姓,北岸的定康城高枕無憂。周家自然沉得住氣,分洪河道至今沒個準頭。淩燁也料想過這種結果,今年開春,就將旨意下到了南江,派了工部侍郎過去,以加固堤壩、疏通下遊為先。

按理來說,南江今年不會難過,但誰也想不到,堤壩防的住天災,卻難能抵擋蓄意而為的人禍。

黑雲翻墨,這一夜瀾江上空電閃雷鳴,南江五縣的百姓們已習慣了這樣的大雨天,早早地關了門窗上床歇息。他們並不擔心,前段時日聖上專程派了官員主持修堤,即便外頭驚雷滾滾,今晚也能睡個安穩覺。

夏季的夜雨能將一切人為的響動吞沒在滂沱聲裏。夜半時分,一聲直沖雲霄的巨響在瀾江南岸的堤壩上轟然炸開,睡夢的人們紛紛被驚醒,大家都以為是聲驚雷,直到一陣劇烈的地動山搖緊隨而至。

奔騰的江水仿若銀河,沿著堤壩的巨大缺口傾瀉湧出,咆哮著往南岸席卷而去。

——瀾江決堤了。

……

這似乎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從懷澤通往錦都的官道上,一行人馭馬疾行,風塵仆仆神情都有些疲倦。

月色稀薄,黑暗籠罩著整條官道,兩旁樹林裏影影綽綽,看不分明。親衛目不斜視,指著遠處高高掛起的一點微光,對前面的人道:“將軍,前面就要到……”

寒芒一閃而過,弩箭從左側樹林中疾射而出,“嗖”的一聲沒入了“連松成”的胸口,這位昌州總督悶哼一聲,一頭從馬上栽了下去。

幾名親衛大驚失色,急忙拔劍出鞘。更多的羽箭從兩側襲來,樹林中竄出數道黑影,暗夜裏刀光晃動,半盞茶過後,最後一名親衛的人頭落地。

為首的刺客冷笑一聲,踢開橫七豎八的屍體,來到最先倒下的昌州總督面前,手裏的長刀撥了撥“連松成”的衣襟,不出所料地碰到一塊玄鐵令牌——正是東海水軍的調兵符。

順利極了。

底下人往林中搬運處理屍體,遠處的官道上忽然有紛雜的馬蹄聲漸近。為首的刺客皺了皺眉,面色霎變,旋即示意將化屍藥灑下,屍首面容快速腐蝕毀壞,再辨不清臉貌,刺客揮手下令離開。樹影搖曳,一行黑影很快沒入林深處。

馬蹄聲止,楚珩收斂了刻意放出的內息,在滿地狼藉前勒住韁繩。

隨行的影衛點起火折子,楚珩看了一眼林間未掩埋完的屍首,吩咐道:“待天亮後,城中巡防兵自會發現,就讓縣令先當成普通的兇殺案處理著,順其自然。留兩個人悄悄盯著即可,先不必插手去管,敬王的人也定會暗中留意,以免打草驚蛇。”

“另外,依約給銀撫恤這些死囚的家人。”楚珩皺了皺眉,“雖都是要死,演這一場,反落得屍面不整血肉模糊……待到大事落定,殮了,連同銀子一起,讓他們家中人來領罷。”

影衛頷首,恭聲應是。

楚珩轉過頭,看向側旁同他一樣蒙著面的人,笑道:“連將軍,走吧,明日一早,我們啟程去宜崇。”

——魚餌已經下好,現在該去織網了。

真正的昌州總督連松成此刻好端端地坐在馬背上,聞言點了點頭,說好。

他們折返轉道向南,影衛已經安排好了下榻處,連松成微微側過頭,看著正在和天子影衛交談的楚珩,或者說是漓山東君姬無月,總覺得這一天之內發生的事件件都超乎預料。

這不是連松成第一次見楚珩,不久之前他才來過懷澤城,幫蘇朗處理定康周氏香料船的事,也是在那時連松成得知,這位傳聞中不擅武道的禦前侍墨,真實身份竟是漓山東君。

只是上一次見,連松成除了震驚,並未和東君有過多少接觸。昨日傍晚,楚珩帶著幾名影衛冒雨而來,甫一見面,就攔下了他次日準備回錦都的日程。

連松成能料想到敬王可能會對自己出手,為此也做了防護準備。但楚珩卻說,昌州總督最好還是要“死”一次——他從懷澤城的死牢裏挑了幾個稍有武藝的囚犯,讓影衛做了易容偽飾,仿個六七分像在夜色裏便足夠了,況且那群刺客從“昌州總督”的屍體上拿走的玄鐵令牌不是假的,確實調的動東海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