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戰事(二)

“太後的死是個信號,平衡打破,兩方交火心照不宣,敬王也清楚你要調兵遣將了。他在南山佛寺撲了空,沒了向天下人討伐你的借口,轉頭肯定就要將昌州先拿下。”

越亂的地方,越讓皇帝頭疼,卻越有利於敬王策反。

尤其是軍中。

軍心不往一處齊,皇命有些時候顯得“有心而無力”。江南十二城,花團錦簇,處處都是簪纓著族,昌州世家把控著這裏每個人向上走的路,長此以往,很多人就只知家令,不聞皇命。上頭的要反,底下的人也沒有二話,眼瞎耳聾地跟著走,全然不知忠君為何物。

兵隨將轉,將聽令行——這是古語,前半句用在昌州再合適不過,只要有叛將,不愁沒有叛軍。

敬王要拿下昌州,首要策反的就是東海水軍。其中最大的障礙便是昌州總督連松成——這個真刀實槍從北境戰場上一步步拼出來的將軍。

連松成到昌州的時間不算很長,在這種世家橫行的地方,他一個“空降總督”卻能將原本一團亂麻的東海水軍理出條線兒,收整點出“軍”的樣子,足見其才幹手腕。

連松成是正經打拼上來的天子嫡系,他算不上名門出身,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就是自己一身赫赫戰功和皇帝的賞識提拔。

大胤尚武,在軍中更是如此。連松成有戰功有威望,他雖不是昌州本地著族,但在軍中卻是不少普通軍官的榜樣。更何況他本就總領昌州軍務,論官職乃是昌州眾部將的直屬上司,跟著他就是往天子嫡系麾下靠,總不會有錯,因而幾年下來,連松成雖不能在昌州軍中說一不二,但也聚了些願意向著自己的人脈。

平日在昌州軍務上,那些和本地著族同氣連枝的將領們,跟連松成打交道彼此都還算客氣,沒事兒誰也不會跟誰過不去。強龍固然難壓地頭蛇,但總督的名頭也不是假的,連松成的“娘家”是北境朔州鐵騎,他不是軟柿子。

敬王非得將他解決了,才能將東海水軍收入囊中。

昌州那些世家主都是老狐狸成精,只會面上隔岸觀火,暗裏順風張帆,哪肯輕易浮出水面擺明立場。願意暗中幫敬王摻和一腳,就是想著萬一能撈點從龍之功,以及停行卷停的不甘心。倘若敬王真能成事,來日他們便是功臣;可一旦失了局勢,這些人便會立刻轉舵,收回暗處的援手,轉過天,大家仍是赤膽忠君的好臣子。無論結果如何,江南十二城的世家主們永遠穩操勝券。

皇帝真正想宰的就是他們。

而眼下局勢不定,這些老狐狸是絕不會將謀反舉動擺到明面上的,一切都得清清白白依著“規矩”來。心照不宣的事兒,敬王自然明白。

連松成身為昌州總督,統領昌州軍務,東海水軍和昌州駐軍名義上都歸他管。依照國法,在昌州境內調動水軍,得要總督的玄鐵令牌。軍中認符不認人,敬王的人若是拿到令符,東海部將們見令行事,合國法也順軍規。

玄鐵令由各州總督和監軍各執半塊,合二為一後方能調軍。

楚珩記得,當日在懷澤城同方鴻禎等人對峙的時候,連松成應蘇朗之請,調了三千東海水軍過來,為此專程請了昌州監軍手裏的半塊令牌,往帝都遞了奏折。如今整幅玄鐵令牌都在連松成那兒。

幾日前,帝都派了新任總兵過去接手懷澤城的軍防,待大小事務交接完畢,要不了多久,連松成便會離開懷澤,返回州城總督府。

對敬王而言,從懷澤到錦都,這一路堪稱“天時地利人和”,他想問連松成要兩樣東西——玄鐵令牌和項上人頭,連大將軍都帶齊了。

……

“事不宜遲,挑了幾個擅長易容的影衛,我得立刻再去一趟昌州,連將軍對江南局勢很重要。宜山書院那邊,我過去,會更有說服力,武府宗門顧忌什麽,漓山最清楚。”楚珩道,“不破不立,既然要亂就讓昌州徹底地亂一回。這次的長線放出去,釣回來的魚,便得是江南十二城的世家。”

大胤的萬裏河山輿圖鋪展在並肩而立的兩個人面前,定國安邦的密旨會從敬誠殿發出,傳往九州四方。

烏雲晦雨,不過是一時之間,忽然而已。日圓盈尺,光滿天下,這片土地上的山川河海,終是長在朗朗日光之下的。

跟隨楚珩前去昌州的影衛已經候在敬誠殿外。

他才回來沒兩天,就又要離開了,而且這一次比上回要更久。

臨行前約法三章自然不能少,淩燁又跟他重申了一遍,若遇方鴻禎,不許以身涉險地強殺。

楚珩答應得認真,說:“我心裏有數。”

淩燁想著他上次在昌州懷澤就聽了囑咐未曾深追,只當他是記在心裏了,便沒有再多加強調。說了些旁的,送他到了殿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