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脅迫還是交易(第3/4頁)

沈柒搖頭:“不,當時我也不知景隆帝究竟想做什麽,又為何要我認準那兩個侍衛。直到他說出,要我將你灌醉了送去豫王府上,還派那兩人來押送與監視我辦事,我這才明白了他的用意。”

蘇晏想起,雨夜橋頭決裂的時候,沈柒向他坦白殺了那兩個禦前侍衛作為給弈者的投名狀,莫非並不是真相?

“那兩個侍衛……沒有死?”

“還活著,更名換姓去了騰驤衛。”沈柒道,“我當著餛飩攤老板的面對他們下手,一個胸口中刀,一個咽喉中筷,但其實都避開了要害,二人跌入東市旁的通惠河中,死不見屍。”

“難怪,之後褚淵帶人再怎麽反復耙那段河道,也打撈不出屍體來。”

“這是景隆帝策劃好,讓我進入弈者陣營的第一步。之後,我與他私下見面不多,但通過機關筒傳給弈者的朝廷機密,都是經他首肯後的。那些機密有真、有假,還有的半真半假。他很會弈棋,知道什麽時候該進攻,什麽時候該舍棄一些己方利益,以麻痹對手。”

蘇晏心中百味雜陳,喃喃問:“你為嫁禍賀霖,殺了南京的守備嚴太監,也是皇爺的意思?”

沈柒遲疑了一下。他為弈者做的那些事,的確有部分是出自景隆帝的計劃,但還有不少是他自己臨機應變的權宜之計,並未報備過,譬如殺嚴太監,譬如擔心鶴先生對蘇晏下手,擅自前往南京。

而在景隆帝動完開顱手術,昏迷不醒之後,他更是如脫柙之虎,再沒有了任何束縛,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甚至有那麽幾次,他覺得景隆帝就這麽永遠昏迷下去也不錯。弈者與鶴先生並不知道景隆帝還活著,若是知道,派他去行刺,他也說不準自己會不會趁機下手,為自己的情路永除後患。

然而,景隆帝還是醒了。

醒來之後,一次也沒有召見過他,所有指令都是通過褚淵手中的帛書來傳遞的。帛書上的密語,只有當事人看得懂。

蘇晏聽得幾近麻木:“你跟蹤從太廟偷走天潢玉牒的蘇小京,與弈者的人碰頭,被屬下聽見。於是你殺人滅口,卻失手沒有殺透,把人埋土裏了,還能假死活過來向賀霖揭發你。賀霖震驚之下決心要鏟除你,導致你不得不與我決裂,叛出朝廷——這些也是皇爺的指令?”

沈柒道:“我要是真想殺他們,他們還能活著爬出土坑?”

“……遼王呢,遼王是怎麽死的?賀霖賭咒發誓說不是他殺的,說天降一口大鍋,他還不得不背。”

沈柒微微笑了:“自然是我奉旨殺的。褚淵傳來的帛書上只有一個鮮紅的叉,我知道景隆帝這是要遼王死,用以坐實清和帝容不下藩王的流言,讓那些心存不滿與反意的藩王破罐子破摔地幹脆造反。這種手段,是為‘罔臣’,他對當年的易儲派就用過。”

“王氏亂軍、藩王、北漠同時發難,猶如在龍椅周圍架起柴堆,大火越燒越烈,皇爺……他親手點火去烤兒子,也不怕把賀霖烤焦了!”蘇晏連連搖頭,“幸虧遼王死得早,否則進京‘勤王’的軍隊裏加一支他的,恐怕就不是那麽好對付了。也幸虧阿勒坦——”他陡然閉了嘴。

沈柒道:“論心性,論手段,景隆帝可比我狠多了。”

蘇晏嘆了口氣,說:“難怪皇爺假死一事,是交托給你來執行,原來你二人早就有合謀。”

似要證實自己所言非虛,沈柒從懷中掏出幾張帛書遞過去。蘇晏接過來翻看,果然有張打著紅叉,還有一張寫著“驚蟄”二字,不知何意,但的確是皇爺的筆跡。

“‘驚蟄’又是何意?”

“春雷炸響,驚醒一切蟄伏之冬蟲,意味著弈者的勢力盡出,我們可以準備收網了。”

蘇晏微怔,像嘆服,又像切齒:“老男人,真的厲害,也是真的狠!”

“有時我也想過,景隆帝究竟是為了什麽才去對弈這盤棋?是為江山社稷,為親兒子龍椅穩固,還是為……醒後重掌乾坤?”

蘇晏看想沈柒:“你這話什麽意思?”

沈柒道:“他借你的手在下棋,正如藏身幕後的弈者借鶴先生的手在下棋。你不覺得,他與弈者很像麽?像這樣‘不情人而情天下’的帝王心性,真的適合你交付真心?”

蘇晏怔然不語。

沈柒伸手撫摸他的臉頰、肩頭、後背,啞聲道:“娘子,天底下只有為夫一人,是全心全意只為了你的……”

牢門外傳來一聲重重的咳嗽。

蘇晏一驚,望向門口,赫然見到一張黑如鍋底的臉:“……褚淵,褚炭頭?”

“炭頭”是褚淵的乳名,他倒是不在意被親朋好友這麽叫。但褚淵出現在此處,也就意味著景隆帝的眼睛與耳朵出現在此處,於是沈柒的臉也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