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太軟還是太硬

“你也別跟著朕了,回城去散布流言,就說蘇晏無憑無據竟誣陷寧王為逆賊,氣焰十分囂張,被首輔楊亭奉‘居守敕’拿下,下獄待審。然後你就守著北鎮撫司,等朕的下一步指示。”

奉了皇帝口諭的高朔,讓手下暗探將流言在京城四下散播後,回到北鎮撫司等候指示,同時也懷著滿心好奇,想知道蘇大人與皇上都在等的那人究竟是誰。

為此他連廨舍都不坐了,直接守在詔獄大門,想了想又覺得不夠隱蔽,退到地牢甬道內的獄卒休息處,把今日輪值的守衛都給趕走了。

下意識地學起了前任上官,枕著椅背,把兩只腳舒舒服服地架在桌沿,高朔從懷中摸出一包阮紅蕉給他的點心,說是“至則清”新推出的甜點,請他品鑒。

甜點有兩種,一種取名“心太軟”,高朔邊暗中吐槽“這怎麽像在影射蘇大人”,邊拈起一顆仔細一看——這不就是挖空的幹紅棗裏塞奶糕嘛!難怪叫心太軟。放嘴裏嚼嚼,一股棗味和著奶味,又綿又甜。

另一種名為“心太硬”,白乎乎的一坨,像從面團上隨手揪的。他丟進嘴裏一咬,險些硌了門牙——原來還是紅棗,外面裹著一層奶酪與糖霜,挖空的心裏塞了大顆杏仁幹。可不正是心太硬?

高朔哭笑不得地想:真沒看出來,阮姑娘竟是個如此逗趣之人。這兩種奶棗口味挺不錯,名字更討巧,正適合友人與情侶之間贈送打趣,想必推出後又會風靡全城。

卻不知,這小玩意兒是蘇晏隨口幾句話的產物,阮紅蕉雖心靈手巧,可還真沒這種插科打諢的取名水平。

高朔本就愛吃紅棗,以前趴人屋頂時經常邊記小本,邊吃棗子。兩種口味中他更喜歡“心太軟”,感覺甜而不膩,又糯得纏綿悱惻,很像他如今與阮紅蕉對視的眼神。

嚼嚼嚼,一包奶棗很快消滅過半。“好吃麽?”身後有人問。

高朔點頭:“好吃啊。兄弟也來一個?不過只剩‘心太硬’了——”他捏著個奶棗向後方遞過去的同時,突然打了個寒噤。

這不是任何一名獄卒的聲音,這聲音是——高朔猛回頭,指間奶棗掉落:“……沈大人?!”

沈柒伸手接住掉落的奶棗,面無表情地道:“心太硬,有多硬?”

完全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再見沈柒,高朔腦子裏一時陷入混亂,磕磕巴巴答:“還、還行,還能咬得動……”

“有我當面決裂,一去經年,任由他以為我為虎作倀,卻不做任何解釋,甚至得知他七情傷身,依然不曾露面,也毫無只言片語相寄——那麽硬麽?”

高朔:“……”

沈柒隨手把“心太硬”扔嘴裏,哢嚓一聲咬成兩截。“太甜了。”他說。

高朔:“還、還好,甜而不膩……”

“甜中帶著苦。”

高朔:“那是杏仁味……有人就好這個味。”

沈柒把嚼了幾下的奶棗囫圇咽下,臉色冷峻:“我不敢進去。”

“什麽……”高朔如夢初醒,忙不叠地站起來,把太師椅都磕翻了。頭腦逐漸清晰,他凝重地說道,“換我也不敢進,進了詔獄的重犯牢房,就幾乎沒有能安然出來的。大人,容我說句大不韙的話——你就算手中握有再大的功績,也抵不了背叛朝廷與皇上的不赦之罪。不如……不如……”

他用力咬著後槽牙,心一橫:“不如立刻逃離京城,先保住身家性命。天大地大,哪裏不能安身呢?卑職喝多了,睡著了,什麽都沒看見。”

“你以為我是怕入獄,怕淩遲?”沈柒反問。高朔瞪大了眼睛。沈柒垂目道:“我是怕見他。”

他。還能有哪個他。高朔心底劃過一道明利的電光,想起從霸州城墻頂摔下來的阮紅蕉,眼眶陡然湧起一層蒙蒙的濕熱。

“在最裏面那間。”高朔吸了吸鼻子,極力用平常聲音說道,“大人是該好好見他一面了。”將桌面的奶棗紙包匆匆塞進沈柒手中,高朔扭頭就往地牢出口走去。

沈柒知道高朔不是去報信,而是要為他把風。

緊緊捏著手中的紙包,沈柒像給自己壯膽似的,往嘴裏又塞了一顆“心太硬”,在齒間哢嚓哢嚓地碾著,壓過了砰砰的心跳聲與輕微的腳步聲。

他走到了最深處那間牢房的門外。

門關著,但沒上鎖。他垂落在身側的那只手握著紙包,短暫的遲疑之後,用另一手推開了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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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噠”的一聲微響,白子落在小目。蘇晏皺起的眉頭舒展開,喃喃道:“好家夥,這一手……活了!”

一陣陰風從門口吹進來,把床沿的油燈吹得燈焰搖曳,幾近熄滅。他連忙伸手去擋風,忽然感覺門口有人,便下意識地轉頭望去——